夕阳像打翻的橘子酱,黏稠地糊在古玩市场的青瓦屋檐上。
陆临川蹲在"老周杂货"的摊位前,指尖掠过一堆锈迹斑斑的铜钱,忽然被一道反光刺得眯起眼——那是面巴掌大的青铜镜,镜钮雕着张牙舞爪的饕餮,纹路里还嵌着黑红色的污垢,像是干涸的血迹。
"汉朝的,三万拿走。
"摊主老周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板牙。
他身后那盏接触不良的灯泡忽明忽暗,把两人影子拉长又缩短,活像在演皮影戏。
陆临川缩了缩脖子,把起球的毛衣领子往上拽。
这件优衣库打折款己经穿了三年,袖口磨出的毛边活像团蒲公英。
他盯着镜子里自己浮肿的眼袋——连续加班半个月的成果,连鬓角新冒的白发都透着股社畜的酸味。
"三百。
"他伸出三根手指,"镜面都氧化成麻子了,顶多当个镇纸。
"老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结像颗上下滚动的核桃。
等咳完却诡异地笑了:"成交。
"枯树枝般的手飞快把镜子塞进蛇皮袋,动作快得不像个风湿病患者。
袋子里传来"叮"的一声脆响。
陆临川低头,发现袋角还躺着面现代梳妆镜,两片镜面正巧贴在一起。
老周突然按住他手腕:"记住,子时别照镜子。
"老人指甲缝里的泥垢蹭在他表带上,留下道蚯蚓似的污痕。
"您老《聊斋》看多了吧?
"陆临川笑着扫码付款,没注意到老周望向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个将死之人。
回到出租屋时,合租的程序员阿伟正在厨房煮泡面。
电磁炉"滋滋"的电流声里,这人顶着鸟窝头从显示器前抬头:"默哥,你捡个痰盂回来干嘛?
""放你床头当夜壶。
"陆临川把镜子往茶几上一搁,钢化玻璃桌面顿时裂开道蛛网纹。
两人同时僵住,阿伟的泡面叉子"啪嗒"掉在地上。
"我明天就搬。
"阿伟举起双手,"真的,精神病院都比这儿安全。
"深夜,陆临川用棉签蘸着白醋擦拭镜面。
铜锈剥落的瞬间,他忽然想起老周诡异的嘱咐。
窗外恰巧传来野猫发情的叫声,凄厉得像婴儿啼哭。
他鬼使神差地举起镜子——镜面竟泛起水波纹般的涟漪。
"艹!
"他猛地后仰,椅子腿在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镜中自己的倒影却露出微笑,嘴唇开合间,他分明听见有人在说:"来。
"指尖触到镜面的刹那,陆临川感觉有人往他太阳穴塞了块干冰。
刺骨的寒意顺着血管游走,视网膜上炸开无数彩色光斑。
等视野恢复时,青石板路面硌得他膝盖生疼,鼻腔里充斥着马粪混合檀香的古怪气味。
"让道!
"一声暴喝在耳边炸响。
陆临川连滚带爬躲开疾驰的马车,车辕几乎擦着他头皮掠过。
车夫骂骂咧咧甩着鞭子,辫子梢系着的铜钱在空中叮当作响。
"武大郎炊饼!
"斜对面摊贩的吆喝声让他浑身一震。
陆临川哆嗦着摸出手机,摄像头里那些粗布麻衣的行人、挂着"当"字招牌的店铺,以及远处县衙门口的石狮子,全都真实得可怕。
电量还剩87%。
他颤抖着点开支付宝,余额显示326.5元。
历史记录里最后一条是昨晚给阿伟转的泡面钱——现代社会的证据如此苍白。
"这位相公..."卖炊饼的小贩凑过来,黢黑的脸上堆满谄笑,"新出的梅干菜馅儿..."陆临川突然盯着对方别在腰间的火镰,一个荒诞的念头在脑海炸开。
他掏出Zippo打火机,"咔嗒"一声蹿出蓝色火苗。
"神仙!
"小贩"扑通"跪倒在地,炊饼撒了一地。
当陆临川用打火机换来十两雪花银时,他注意到当铺掌柜查看火机的手——那双手布满老茧,食指与拇指内侧有层淡金色的硬皮。
掌柜拨弄齿轮的动作带着某种韵律,火苗每次蹿起都恰好避开他的袖口。
"暗劲高手..."陆临川想起某本武侠小说的描述,后背沁出冷汗。
首到揣着银子走出当铺,那种被毒蛇盯上的寒意才逐渐消退。
夜幕降临时,陆临川蹲在客栈屋顶啃着炊饼。
怀里沉甸甸的银锭硌得肋骨生疼,他却忍不住咧嘴笑了。
月光下,青铜镜安静地躺在他掌心,饕餮纹的双眼泛着血丝般的红光。
"去他的996..."他对着月亮举起酒壶,琥珀色的液体顺着下巴流进衣领。
瓦片下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远处青楼飘来的笙箫裹着脂粉香。
当陆临川醉醺醺地把镜子对准月亮时,镜面突然浮现出老周那张皱纹纵横的脸。
老人嘴唇蠕动着,这次他看清了那句话:"快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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