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哭？丫头片子留着能干啥？卖了换粮过饥荒，才是正理儿。”
“反正生个女儿，也不能继承家产，养这个赔钱货干啥？”
“就是啊，路平还没娶老婆呢，把甜甜这丫头卖掉，还能攒点老婆本。”
“我们拉扯你长大，现在也该回报一下家里了。”
“妈，和他废什么话？直接把这赔钱货抱走，我娶媳妇还差三转一响呢！”
1973年，赵家老宅。
赵景川睁开眼，头顶是糊着旧报纸的房梁。
耳边是养母杨桂芝尖厉的嗓音，和弟弟赵路平不耐烦的催促。
吵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前世的画面一帧帧在眼前闪过。
养父母多年无子，从雪地里把他捡回来，指望他养老送终。
谁知没过几年，杨桂芝竟老来得子，生了赵路平。
从那以后，他就是这个家里多余的。
脏活累活全归他，好吃的永远没份。
他像个长工，被留在家里当牛做马。
他傻，还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拼命干活，想讨爹妈欢喜。
长大后，他好不容易攒钱娶上了媳妇。
日子虽说紧巴，可媳妇贤惠，女儿懂事，他心里是暖的。
谁知他们趁他外出修河堤，竟把五岁的甜甜卖给了人牙子！
媳妇兰艳茹受不了这打击，当天就跳了河。
他疯了一样赶回来，只剩冷锅冷灶。
他去理论，被他们父子三个用麻绳捆了。
冰冷的针头扎进胳膊，抽干了他的血。
临死前，还听见杨桂芝尖着嗓子说：“废物利用，这肾还能卖点钱！”
他这才明白，自己这一生，就是个给弟弟备着的血包。
直到断气，他都没闭上眼。
他恨！
心里恨啊！
恨他愚昧无知，愚孝一辈子！
毁了自己一生不说，还害了跟着他吃苦的妻女！
现在，他回来了。
带着山神珠和滔天的恨意。
他扭头看向墙角。
媳妇兰艳茹紧紧搂着女儿，吓得浑身发抖。
甜甜把小脸埋在娘怀里，小声抽噎，瘦小的肩膀一耸一耸。
赵景川心口像被刀剜了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艳茹，别怕。甜甜，到爸这儿来。”
兰艳茹愣住了，抬头看他。
自家男人眼神不一样了，以前是浑浊的，懦弱的。
现在却像两把烧红的刀子，亮得骇人。
赵景川把妻女护在身后，挡在破木板床前。
养母杨桂芝三角眼一吊，双手叉腰：“咋的？反了你了？还想护着这赔钱货不成？”
赵路平叼着烟，吊儿郎当地靠门框上，嗤笑一声。
赵景川盯着杨桂芝，一字一顿：“你儿子要娶老婆，缺彩礼，关我什么事？”
屋里霎时一静。
杨桂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窝囊废，竟敢顶嘴？
“我老婆女儿吃的饭，穿的衣服，都是我赵景川一颗汗珠摔八瓣挣来的。”
“没吃你们家一口闲饭，没喝你们家一口凉水。”
“他想娶老婆，自己想办法。少把主意打到我妻女身上！”
杨桂芝气的肝疼。
这闷葫芦今天吃错药了？转性了？
换做以前，就算是心里不愿意，那也是跪下来求他们的。
现在敢直接拒绝了？
反了！
她猛地一拍瘸腿桌子，砰一声响！
“好你个白眼狼！”她手指头差点戳到赵景川鼻子上。
“翅膀硬了敢这么跟我说话？什么叫你的我的？啊？”
“当年要不是我从雪地里把你个死孩子捡回来，你早冻硬了，还能站在这儿跟我耍横？”
“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还没分家呢，钱就该归公中，敢藏私心？尾巴想翘天上去？”
赵路平把烟头一扔，用脚碾灭，帮腔道：“就是！”
“哥，不是我说你。咱们才是一家人，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他瞟了一眼瑟瑟发抖的甜甜，语气轻飘飘。
“一个丫头片子，卖了就卖了，还能再生嘛。”
“等我娶了媳妇，给咱家生个大胖小子，延续香火，爸妈在村里才能抬起头做人。”
“当初要不是你非要娶这个资本家小姐，坏了咱家成份，我早考上工农学兵进城当工人了！”
“卖她个丫头补偿我一下，怎么了？”
“难道你想看咱家断了根，想让爹妈一辈子在村里抬不起头，被这资本家小姐拖累死吗？”
赵路平说完，和杨桂芝对视一眼，脸上都挂着笃定的冷笑。
他们吃准了赵景川。
这闷葫芦肯定会愧疚低头，任他们拿捏。
今天就算卖不成那小丫头，把他这月工分钱弄到手，肯定没问题。
赵景川看着他们算计的嘴脸，前世冰冷的针头仿佛又扎进胳膊。
前世就是这样。
每次他们一提起养育之恩，自己就愧疚得抬不起头，觉得一辈子都还不清。
他们吸他的血，还嫌他的血不够甜。
现在想来，真是天大的笑话！
去他妈的狗屁一家人！
他胸口那股憋了兩世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
“我老婆怎么样，轮不到你们来指指点点！”
“那是我女儿，是我的骨肉。你们谁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就和谁拼命。”
他往前踏了一步，嗤笑道。
“至于你们老赵家的香火？关我屁事！”
“从小到大，我吃的是馊饭剩菜，冬天穿破鞋冻烂脚。脏活累活全我干，黑锅全我背！”
“你赵路平干啥了？当少爷享福！”
“把我当二十年血包，吸我的血，这点养育情分老子早他妈还完了！”
“咋的？现在吸老子的血还没吸够？还想吸我老婆闺女的血？”
“你们配吗？”
他狠狠啐了一口。
一连串话像炮弹，轰得杨桂芝和赵路平目瞪口呆。
杨桂芝气得浑身发抖，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猛地撩起袖子，手指头恨不得戳进赵景川眼睛里。
“好啊赵景川，翅膀硬了，敢这么跟你妈说话了？”
“长大了，不认我这个妈了？你要是飞黄腾达了，还不得天天骑我们头上拉屎啊！”
“你是家里老大，大的帮小的凑彩礼，这是你当大哥的责任，是你吃我们家大米该还的恩！”
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乱飞。
猛地转向床角，伸手就去拽兰艳茹胳膊。
“一个大赔钱货，生个小赔钱货，我们家路平的前途都被你们耽误了！”
“起来，跟我按手印去，给人当童养媳是你闺女的福分！”
兰艳茹吓得脸色惨白，死死搂着甜甜往后缩。
“妈，求您了，甜甜还小，放过我们吧！”
甜甜吓得哇哇大哭。
杨桂芝脸上露出狞笑，手下更用劲，眼看就要得逞。
赵景川眼珠子瞬间红了。
他一步冲上前，铁钳似的手一把攥住杨桂芝手腕，猛地甩开！
“你想干什么？”
赵景川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滔天的怒意。
“你们吸了我的血这么多年，现在还敢打我老婆孩子的主意？”
“今天你们要是敢动他们娘俩一根毫毛，老子就和你们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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