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总带着一股子缠绵的湿意，却在今夜化作了冰冷的利刃，裹挟着山风，狠狠抽在青雾缭绕的断云峰山脉。
苏晴然背着半篓刚采的“凝露草”，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的山道上。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外门弟子灰布服，袖口和裤脚都沾满了泥点，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雨幕中亮得惊人，像藏着星子，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作为青云宗最不起眼的外门弟子，苏晴然修为低微，堪堪炼气三层，平日里除了宗门派发的基础功课，便是靠着采集草药、猎杀低阶妖兽换取微薄的灵石，勉强维持修行。
这次的“凝露草”任务是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据说一株能换十块下品灵石，足够她买一瓶基础的淬体散了。
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头顶的斗笠上，发出“噼啪”的声响，远处的山峦隐在浓重的雨雾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苏晴然看了看天色，云层压得极低，几乎要与山尖重合，心知再不走快些，怕是要被困在这荒山里。
她紧了紧背上的竹篓，加快了脚步，朝着记忆中那条近路走去。
那条路平日里少有人走，旁侧是一片茂密的古林，林中多怪石，据说还有低阶妖兽出没，但若能顺利穿过，能比原路节省近半个时辰。
对苏晴然而言，时间便是灵石，便是修行的机会，她没太多选择。
刚踏入古林边缘，一阵压抑的闷哼声便顺着风传了过来，混杂在雨声里，若有似无。
苏晴然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修为不高，警觉性却远超常人，这是常年在山野间讨生活练出来的本能。
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痛苦和虚弱，不像是妖兽发出的，倒像是……人？
她犹豫了一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外门弟子生存的信条。
断云峰虽属青云宗地界，但边缘地带并不太平，时常有散修或其他势力的人出没，谁知道会不会惹上麻烦。
可那闷哼声又响了一下，比刚才更微弱，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苏晴然咬了咬牙，还是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挪了过去。
她放轻脚步，借着身旁粗壮的古树遮掩身形，一点点靠近。
雨幕模糊了视线，她只能隐约看到前方不远处的一块巨大岩石下，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偶尔起伏的后背证明她还活着。
身上的衣服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沾满了泥泞和暗红色的血迹，在雨水的冲刷下，正一点点晕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苏晴然的心猛地一沉。
看这情形，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
她悄悄绕到岩石侧面，看清了那人的样貌——那是一个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脸色苍白如纸，唇上毫无血色，几缕湿透的青丝黏在额前，遮住了部分容颜，但露出来的眉眼精致得惊人，即便是在如此狼狈的状态下，也难掩那份骨子里的矜贵。
这绝不是普通的散修，更不是青云宗的弟子。
青云宗弟子的服饰虽有等级之分，却绝不会有这般复杂精致的绣纹，哪怕此刻己经被血污浸透，也能看出料子的不凡。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几道粗暴的交谈声，穿透了雨幕。
“那小贱人肯定跑不远！
宗主有令，务必取她首级回去复命！”
“哼，不过是个破落户的余孽，没了宗门庇护，还不是任我们拿捏？
找到她，定要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动作快点，这鬼天气，别让她跑丢了！”
苏晴然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些人是来追杀这个少女的！
她下意识地看向岩石下的少女，只见对方原本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眸中闪过一丝惊恐和决绝，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伤势太重，刚撑起上半身便又重重跌回地上，咳出一口鲜血。
那几道脚步声越来越近，己经能看到雨幕中奔来的几道黑影，修为赫然都在炼气七层以上，为首的那人更是达到了炼气九层，气息沉凝，显然不是苏晴然能应付的。
跑？
现在转身跑，或许能躲过一劫，但岩石下的少女必死无疑。
不跑？
以她炼气三层的修为，对上这几人，无异于以卵击石，连带着自己也要丧命。
电光火石间，苏晴然看到了少女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绝望，像极了三年前，她被继母赶出家门，独自一人在荒野中遇到妖兽时的眼神。
那一刻，她几乎没有思考，身体己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她快步冲到岩石下，一把拉起地上的少女，压低声音，用最快的速度说道：“不想死就跟我走！”
少女显然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出现帮她。
但她没有犹豫，借着苏晴然的力气，勉强站稳身体，低声道：“多谢……”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
苏晴然来不及多说，架着她的胳膊，半拖半扶地朝着古林深处跑去。
她对这片林子极为熟悉，哪里有茂密的灌木丛可以藏身，哪里有狭窄的石缝可以钻，都烂熟于心。
“那边有动静！”
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追！
肯定是那小贱人！”
急促的脚步声和灵力运转的破空声紧随其后，带着凌厉的杀意，如同附骨之疽。
苏晴然的心怦怦首跳，额头上渗出冷汗，混着雨水滑落。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架着的少女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剧痛和脱力，温热的血液顺着对方的手臂流下来，浸湿了她的衣袖，带着一股浓重的腥气。
“坚持住！”
苏晴然咬着牙，将体内仅存的一丝灵力运转到双腿，速度又快了几分。
少女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只能任由苏晴然拖着跑，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我……林婉莹……若能活……必报此恩……”苏晴然没有回头，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的路况和身后紧追不舍的敌人身上。
她只知道，现在必须把这个人带走，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雨还在下，冲刷着山林，也冲刷着即将被改写的命运轨迹。
古林深处，两道艰难奔跑的身影，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股不屈的韧劲，像是黑暗中悄然萌发的微光，预示着一场漫长而未知的旅程，即将开始。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