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干，林晚秋用那把用了多年的大扫帚，扫开人行道上最后一片梧桐落叶，一天的工作就算完了。
她捶了捶有些发酸的后腰，掏出兜里那台屏幕都有些划痕的老人机。
手机嗡嗡震了两下，是环卫站的同事王姐发来一条短视频链接。
点开，一个刺眼的标题先跳了出来。
《最美鞋垫妈妈：环卫工母亲深夜纳鞋垫，供儿上北大！
》林晚秋眉头都没皱一下，划开视频。
画面里，是她昨晚在家里的侧影，昏黄的灯光下，她正低头为儿子林晓舟缝着鞋垫。
镜头拉近，特写她粗糙的手指和纳鞋垫的针线。
紧接着，画面一转，是儿子林晓舟那张烫金的北大录取通知书。
背景音乐是那种一听就能让人掉眼泪的钢琴曲，一个字正腔圆的男声画外音，把她塑造成了一个为儿子耗尽心血、含辛茹苦的悲情母亲。
“瞎拍。”
林晚秋嘟囔一句，这邻居也真是闲得慌。
她刚收起手机，家门就被人猛地撞开。
“妈！”
林晓舟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年轻的脸庞上满是压不住的焦虑和怒火。
“你看到那视频没？
谁拍的！
我马上联系平台给它下了！
这不就是消费你吗？
把你的辛苦当成流量，他们凭什么！”
他气得胸口起伏，抓着手机的手指都在发抖。
林晚秋从他手里拿过手机，又慢悠悠地看了一遍，这次看得还挺仔细。
看完，她把手机还给儿子，淡淡地评价了一句：“拍得还行，就是把我拍胖了。”
她说着，转身走向厨房，“你管那闲事干嘛，去北京的行李都收拾好了没？
换洗的内衣带够了吗？”
林晓舟被她这反应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都火烧眉毛了，她怎么还关心内衣？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又杂乱的敲门声响起，咚咚咚，像是要把这扇老旧的木门给拆了。
林晓舟过去开门，门外黑压压一片，老旧狭窄的楼道被堵得水泄不通。
数不清的“长枪短炮”瞬间对准了屋里。
一个戴眼镜的男记者抢先一步，把话筒几乎怼到林晚秋脸上，问题尖锐又模式化：“您好，林女士！
为儿子付出这么多，您是不是觉得特别辛苦？
深夜纳鞋垫的时候，有没有偷偷哭过？”
林晚秋看都没看他，弯腰提起墙角的垃圾袋。
她指着袋子里分门别类的瓶瓶罐罐和菜叶果皮，对着那一堆镜头说：“看见没？
厨余垃圾、可回收物、有害垃圾。
东西要分类，人说话也要分分类。”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个提问的记者，“你刚才问的，就是垃圾问题。”
整个楼道，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记者都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
一个刚入行不久的年轻女记者，不死心，试图把话题拉回煽情的轨道上：“阿姨，那您现在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呢？
是希望儿子将来出人头地，好好报答您吗？”
林晚秋看了她一眼，这次回答得很快。
“我最大的梦想，是所有人都别乱扔垃圾。”
她一脸认真地补充道：“这样我每天能早下班一小时，回家给我儿子做顿好的。”
现场再次安静。
这次，连摄像师都忘了按快门，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不按剧本来的环卫工。
“妈，咱不理他们，进屋吧。”
林晓舟急得想把母亲拉回来。
林晚秋却反手把他按在自己身后，身板挺得笔首。
她知道，这场风暴躲不掉，必须由她来面对。
这也是她这个当妈的，在儿子踏入社会前，给他上的第一堂课。
面对僵持的记者们，林晚秋什么也没说。
她默默拿起靠在门边的扫帚，开始清扫楼道。
记者们刚刚挤进来，踩了一地的灰尘和纸屑。
“沙沙——沙沙——”扫帚划过水泥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她扫得很专注，仿佛眼前不是一群记者，而是一堆需要被清理的垃圾。
一个记者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给她让出地方。
有一个退，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林晚秋用行动无声地表明：这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
记者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扛着设备灰溜溜地撤了。
林晓舟刚松一口气，林晚秋却透过窗户，看向楼下。
几辆印着“鲨鱼首播火箭TV”等刺眼LOGO的面包车，刚刚停稳。
车门拉开，下来一群更年轻、眼神更具侵略性的男男女女，他们人手一个自拍杆，正对着手机屏幕兴奋地喊着什么。
新的“秃鹫”，己经嗅到了流量的血腥味，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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