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云晴

1建宁五年，福宁皇后薨，大启上下举国哀痛，罢朝七日。彼时的少年君王一夜白头，

抱着四岁的太子寻珏七日未出泰安殿，脑海中全是登基前与福宁皇后的一幕幕。七日后，

当朝宰辅江北安，也是皇后的父亲，率领文武百官跪于殿前，请皇帝上朝。

皇帝与皇后是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后宫只有两位位正妃，一位是镇南将军家最小的女儿，

去年刚刚诞下小皇子寻喻的惠妃，另一位是平阳候嫡女安妃，建宁三年生下了一对双胞胎，

公主寻黎和二皇子寻安。在皇帝登基之前曾遇刺杀，福宁皇后为皇帝挡下一剑，

却也因此元气大伤，身子孱弱，生子后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全靠宫中名贵药材将养着。

然而今年春日来得晚，一场风寒带走了皇帝最爱的人。百官长跪于殿前不起，皇帝满心悲痛，

身为帝王，竟连这一点追思所爱之人的时间也做不得主，只好强忍悲痛上朝。朝上，

御史大夫上奏镇南将军通敌一事，有通敌信一封和南蛮奸细数名为证，皇帝大怒，

下令京兆府严审此案。下朝后，惠妃听说了今日朝堂之事，心急如焚。

她不相信驻守了南阳城一辈子，多次退敌的父亲会通敌。她知道是如今后位空悬，

宰辅江北安担心她母家手握兵权，待她的喻儿长大后与太子夺嫡。是她和喻儿连累了父兄。

惠妃年幼时长于边塞，性子恣意洒脱，行为举止不像个女子，父母拿她没办法，

将其送到江南灵溪山，那里山清水秀，还可跟随无言师父修身养性，

皇帝在登基前也曾多次得到师父指点与帮助，邃与惠妃相识。后来惠妃被太后选中，

不得已入宫，心中并无争宠夺嫡之意，只希望寻喻平安长大，

遂派身边侍女秘密修书一封与江北安。夜间，一名宫女潜入惠妃寝宫。第二日，

惠妃面见皇帝，只说因追思皇后自请去郊外青山寺修行，并以此为由，无暇照顾寻喻，

想要托师兄将寻喻送到灵溪山由无言师父看顾长大。“你当真想好了？”惠妃点了点头，

“臣妾想好了，望陛下成全。”皇帝思忖了片刻，“惠妃对皇后有心了，朕准了，

你且放心去吧，喻儿去灵溪山也可学些本领，何日启程？”“三日后师兄来接喻儿，

将喻儿送走后臣妾便启程。”“三日后朕定去送你和喻儿。”三日后，惠妃退去宫服，

换上常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强忍着眼泪将两岁的寻喻交到师兄手中，

站在宫门前向身后望了望，启程前往青山寺。常公公刚刚来过，将一枚玉佩带给寻喻，

说皇帝因太子发烧在泰安殿中脱不开身。半月后，御史大夫因诬告镇南将军通敌一事被贬，

若干赏赐被送往南阳城。2十五年后。建宁二十年春，南蛮再犯大启，

镇南将军和世子已在南阳城苦守十日，余粮最多再坚持三日，援军迟迟未到。第十二日，

清远阁掌柜召集各地商人捐助的五十车粮草陆续从各个方向顺利抵达南阳城，

一时间军民振奋，共同御敌。“外公，舅舅，我来的及时吧！”少年洋洋得意地说。

寻喻一袭华贵青衣，看上去足像个走南闯北的商人，摘下帷帽后却随意坐在桌边饮茶，

多了几分轻松与恣意。“臭小子，这次的粮草分这么多路运进城来，路上一定遇到不少阻碍，

有没有受伤。”镇南将军一脸关切。“爹，放心吧，

这臭小子现在可是如今名扬全国的清远阁背后的掌柜，又无人知道他的另一层身份，

有些阻碍也是小打小闹，不会专门针对他的。”小插曲是有的。

寻喻想起了三日前他与好友周灿护送粮草南下，途中在一客栈休息，夜晚将要入睡之际，

一只精巧的暗箭传书飞来，上面两行清秀却方正的字“夜间有贼人，留心后院粮草”。

不容有失，寻喻叫醒周灿，带人巡视粮草，果然发现两名南蛮奸细。

看着纸条上简洁的两行字，寻喻脑海中浮现出白日晚饭时在客栈前厅打过照面的一位女子，

但又觉得不可能，那姑娘一身水碧色衣裙，发间钗环简单却雅致，看起来很柔弱，

走路还需旁边小丫鬟搀扶，只这样主仆二人怎么能得知奸细计划，又怎么能射出这支暗箭。

“是，是，我们阿喻现在长大了，有一身的本领呢。你娘可还好啊？”将军笑眯眯地问道，

把寻喻从回忆中拉到现实。“我来之前看过我娘，她身体康健，

山清水秀的倒也比那皇宫中让人心情舒畅。”当日夜里，

南阳城东门和西门同时潜出两支奇兵，奇袭南蛮大营，南蛮损失惨重，不得已撤兵，

捷报传回京城。带兵之人正是寻喻和他舅舅。“姑娘，你不是说出门在外要少管闲事嘛，

怎么还在客栈帮那伙商人呀？”马车上柔蓝不解地问，她们正在前往京城的路上。

沈知意笑着说，“那伙不是普通的商人，出现在这里，看他们应该是要南下，

而且车上不只有粮食，还有部分喂马的粮草，我猜是清远阁掌柜派去支援镇南军的粮草，

这个忙是该帮的。”“我们家小姐真是人美心善，身手还好，再加上与太子殿下的婚约，

这不把二小姐甩出去好几条街。”柔蓝看自家小姐哪里都好。“小姐，

提到你与太子殿下的婚约，你怎么不高兴啊，听说太子殿下遗传了显皇后的美貌，玉树临风，

仪表堂堂呢。”“是吗，但是先皇后早逝，皇帝对太子极为宠溺，

再加上太子外祖是当朝宰辅，我怎么听说太子是个骄纵的性子呢。

”沈知意心中对这庄母亲年轻时与手帕交先皇后定下的婚约存有担忧。“而且，

自我五岁母亲走后，父亲把阮姨娘抬为正室，我那二妹骄横惯了，从小就爱抢我的东西，

这庄婚约还不知道她要怎么抢呢。”柔蓝听了沈知意的话，

想起了姑娘年幼时在府中受到的欺辱，顿时没了精气神儿。“没关系的，

这些年在外祖家学医术，平时也跟表哥学了几招防身术，

还有临行前舅舅送的这么轻巧的袖箭，况且京城也有我们妙春堂的产业，

我们现在再也不会受他们欺负了。”沈知意既是安慰柔蓝，也是在对自己说如今强大了，

势必不会再任人摆布。“对，现在姑娘这么厉害，对付他们肯定没问题的！

”柔蓝又来了兴致。3“我回来啦，老头儿。

”寻喻提着一壶清远阁的清风酒和一只叫花鸡来到后山。

无言师父正坐在那棵寻喻儿时经常爬的桃花树下研究棋谱，无言师父虽名号无言，

却是个爱说话，喜云游的人，与两岁时的寻喻就说个不停，天文地理，种田经商，

当朝政事都有提及，还经常带着寻喻外出云游。直到寻喻十二岁那年，

无言老头儿带着小寻喻在一处溪边露宿，寻喻夜间被一条毒蛇咬伤，陷入昏迷，

醒来后两条腿失去知觉。这可把无言老头儿吓坏了，

急急飞书给自己的师兄让他回来才把毒解了，寻喻才可以重新站起来。然而师兄说，

那条毒蛇并不产于他们露宿的山谷。无言师父一直都知道寻喻的身份特殊，

更知道帝王之家无情，但他以为凭借自己可以护好小寻喻，才带他四处云游，

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暗算。于是回到灵溪山后再不曾出游。从此，对外宣称寻喻中毒体弱，

常年卧床不起。两年后，大启民间多了一个清远阁和一位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清远阁掌柜。

无言老头儿看到寻喻回来了，便直接将棋谱一扔，准备开始吃他最爱的叫花鸡，

喝那最醇香的清风酒。“今日周灿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呀，

往日一看见叫花鸡那小子就来跟我抢。”周灿是大启第一富商周家的小公子，

他不愿像周家大公子一样兢兢业业继承家业，只想做个喜好玩乐的富家公子。

十一岁那年老头儿带着寻喻去吃叫花鸡遇到了老板仗势欺人欺辱客人，

寻喻与周灿一唱一和让老板吃了苦头，不得已向客人道歉。自那起，他们成了好朋友，

并因为周灿对吃食颇有研究，一起开了清远阁，并做大做强。“他呀，

被他家老爷子叫回去参加家宴了，要给他定亲事呢。”寻喻津津乐道。4建宁二十年暮春，

京郊西山上的桃花开得正盛，沈知意于御柳节前一天抵达京城沈府，并未见到老爷和夫人。

听下人说，今年御柳节宰辅夫人于西山上举办折柳宴，

各世家夫人小姐前一天带着折好的柳枝上山斋戒半日，御柳节当天一早为先皇后祈福，

而后赏花观景，下午返回。沈老爷是吏部尚书，外出巡察了，

夫人携二小姐一早便前往西山了。沈知意被下人带着住进了儿时的小院，墙边杂草丛生，

显然并未有人吩咐提前收拾过，即使知道她将回到沈府。“知知，你终于回来啦，

这下我再也不用跑去江南那么远我们就可以见面啦！”李潇潇给了沈知意一个大大的拥抱，

格外温暖。李潇潇是住在沈知意家隔壁逍遥侯的小女儿，性情开朗，与沈知意同岁，

是她幼时最好的玩伴。逍遥侯无心政事，与夫人常年在外游玩，

家中朝中都交由李潇潇的兄长在打理，沈知意搬去外祖家后，

李潇潇每年都要缠着父母带她去江南看望知知，平时她们也总有书信往来。“好啦潇潇，

你抱得我喘不过气来了。”沈知意笑着推开了李潇潇。“走啊知知，我们去清远阁吃饭，

他们那的清风酒最香了。”不等沈知意反应，李潇潇已经拉着她出了门。晚饭后，

潇潇微微有些醉了，走路不太稳，但还拉着沈知意兴致勃勃地在看夜市上的各色小物件。

两个小孩儿在嬉戏打闹间突然向着她们这个方向跑了过来，沈知意向后拉了一把潇潇，

却不想自己不小心撞到了路过的一位男子。那男子看起来年纪不大，五官精致硬朗，

要比沈知意高出大半个头，双手提满了在夜市上刚买的小玩意儿。

不经意间被沈知意这样一撞没站稳，一枚玉佩从衣襟间掉出来，摔成了两半。

他身后还跟着一位红色衣衫的公子，手上提着一只叫花鸡。两人正是寻喻和周灿。

沈知意看着眼前的人似有些熟悉，但又并不认识，忙捡起摔成两半的玉佩，“抱歉公子，

这玉佩很是精致，很难买到新的，公子看折合多少银子，我赔给您吧。”“不必了，不重要。

”那一刹那寻喻不似生气，却也不像往常那般大大咧咧。沈知意虽有些好奇，

这样精致的玉佩这公子为何不挂在腰间，反而揣在怀中。但她还是礼貌地说，

“那等我找人修好了之后还给公子吧，不知到时候去哪里找公子？”“好吧，

姑娘修好后可以将玉佩送到清远阁，那里掌柜是我的朋友。”“公子放心，

我定会尽快找人将玉佩修好。”寻喻微微点头，

他认出了沈知意便是那日在客栈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

他心中莫名的有些期待着下次再与她见面。沈知意和李潇潇走后，周灿好奇地问，“阿喻，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那块玉佩呀，这么精致也不见你拿出来佩戴。”“不习惯戴罢了，

改天也送你一块啊。”“算了算了，我家多的是，小时候就戴够了，还是带叫花鸡给我吃吧。

”……只有寻喻记得，御柳节当日是她母亲的生辰，他特意赶回来陪母亲过生辰，

今日上街来买一些小物件儿哄母亲开心。沈府。夜里的春风有些寒凉，

沈知意在院子里的石桌前饮了两杯清茶，柳絮随风而起。御柳节并不是传统的节日，

乃当今皇帝为了寄托对先皇后的思念而设，百官休沐三天。月光洒在她的青色裙摆上，

沈知意思念的并非那素未谋面的先皇后，而是曾坐于桌前为她梳各式发辫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