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洛菲克大学的秋夜带着潮气,月亮像被湖水泡过,白得发毛。
静心湖早过了封闭时间,湖心却忽然“咕咚”一声冒出一串银蓝色水泡——落祯浔从水里跌出来,半人半尾,鳞片在月光下像碎裂的液晶屏幕。
他咬牙把鱼尾压进淤泥里,让骨骼一阵错位,硬生生折成双腿。
没有“初礼”人鱼族成年后的第一次结合。
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背上,膝盖里嵌着碎冰。
“真是……要命。”
血腥气惊起几只夜鹭,他踉跄抓住湖边的垂柳,指甲抠进树皮,留下十道带着珍珠色黏液的抓痕。
远处传来人类脚步与笑闹,他来不及再入水,只能缩进岸边芦苇,把身体缩成普通鱼类大小,化作一条不过巴掌长的琉璃色小鱼。
五分钟后,鱼钩甩到他头顶,铅坠“咚”地敲在他尾柄上。
饿。
他想咬。
丁迎星戴着生物实验室的防蓝光眼镜,一手握竿,一手啃着苹果念叨。
“文月,带有金色的鲫鱼你见过吗?”
“像镭射贴纸成精。”
文月打了个哈欠,“钓上来先拍抖音,再交给辅导员, 入侵物种有奖金。”
“不应该先发朋友圈吗?”
“不不不,发朋友圈容易开粉丝见面会。”
文月慵懒的放下鱼竿。
丁迎星的鱼线收紧,落祯浔被拖出水面,鳃盖刺痛,却不敢再造次。
岸上灯火太亮,他连保持鱼形都勉强。
“真是……要命。”
湿淋淋的小鱼被扔进粉色塑料桶,桶壁贴着“斯洛菲克大学—全国大学生生态创新大赛”广告。
他蜷在桶底,透过晃动的水面看见两张人类女孩的脸:一个扎丸子头,眼睛弯弯,像新月;一个戴方框眼镜,镜框压到颧骨,眼神冷静得像解剖刀。
“她不会要吃了我吧……”落祯浔心想。
那是丁迎星。
“带回寝室养一晚,明天送生科楼做鉴定。”
“万一明天死了?
先打氧气泵。”
“我宿舍有台式恒温鱼缸,上学期养斑马鱼没用完。”
两女孩一唱一和,把落祯浔的命运拍板定案。
半小时后,她们回到寝室。
恒温鱼缸被摆在书桌与窗台之间,LED 灯照得每一粒水珠都是微型棱镜。
与深海王宫相差十万八千里,却奇迹般平息了落祯浔骨缝里的灼痛。
他贴着玻璃壁,看窗外那株歪脖子香樟,树冠里藏着半只月亮像被谁咬了一口的鲛珠。
寝室门合上,世界只剩两个女孩的脚步声。
丁迎星把背包往椅背一挂,蹲到鱼缸前,食指轻敲玻璃。
“‘镭射小鲫’。”
文月嘻嘻哈哈的拍照,“还会反光。”
她声音低,带着一点南方口音,尾音却脆,像把薄瓷片扔进玻璃杯。
“嗯。”
落祯浔被声波震得耳囊发痒,忍不住甩尾,一串珍珠色黏液飘到水面,立刻被过滤器吸走。
“哟!
分泌物带荧光,”丁迎星也拿手机拍照,“得做个成分分析。”
文月放下手机,端着刷牙杯,“星星,你当心它晚上变帅哥爬你床。”
“爬也是先爬你的,你夜钓总穿那条粉色兔子睡裙。”
两个人笑成一团,灯熄了,窗帘拉上,只剩鱼缸底的那盏蓝白小夜灯。
黑暗里,落祯浔才敢把呼吸放缓。
他试着感应海底的心腹——鳞侍“渊青”,然而陆地的电磁波像乱刀,把传音切成碎片。
王宫此刻或许己被血染,叔父“沧碣”篡位,王座下堆满蓝尾亲族的断鳍。
而他,正统第七王子,却被一个人类女孩钓进了宿舍,困在“鱼缸”透明监狱。
耻辱,却奇异地安全。
他抬眼看床帘缝隙:丁迎星侧躺,台灯光剪出她轮廓,一截细白的脖颈从被沿探出,像一柄被月光打磨过的贝壳刀。
落祯浔忽然意识到,自己能在陆地上维持双腿的唯一捷径,就是与眼前这个人类女性完成“初礼”。
“真是疯了……”他心中默念。
可他现在连说话都做不到,鱼形封喉,咒纹尽失。
凌晨两点,寝室彻底安静。
落祯浔摆动尾柄,游到过滤器背后,用尾巴轻轻撞击缸壁三下。
这是人鱼幼崽的求救信号。
但他己经不是孩子了。
没有回应,只有恒温器红灯一闪一闪,像深海里最后一只垂死的鮟鱇。
他换了个角度,忽然发现缸底铺着几粒彩色玻璃石,其中一颗内部刻着极细的鲛文“归渊”。
那是百年前流落陆地的旧族徽。
落祯浔心头一震,难道这所大学里,早就有过他的同族?
还没等他想明白,丁迎星翻身下床,赤脚走到桌前。
她穿着宽大 T 恤,下摆到大腿,锁骨在夜灯下投出两道细影。
女孩拧开一小瓶可乐,咕噜咕噜的喝。
她声音很轻。
丁迎星忽然走近鱼缸,伸手,指腹隔着玻璃,描摹他脊背上那道金蓝交界的鳞片。
“真漂亮……”她喃喃,“你要是入侵物种,我就得亲手解剖你;要不是……”她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回家,让爸妈养到你死。”
落祯浔被这句话钉在冷水里。
养到他死?
不,他得先活下来,先变回人形,先完成初礼,先夺回王座。
然后再告诉她:“你钓上来的,不是外来物种,是整片深海的逆鳞。”
女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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