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边的风景

1 土墙农舍的邂逅"我说了，这里不行！"我狠狠把行李箱摔在地上，

瞪着眼前这间斑驳的土墙农舍，"连WIFI都没有，你让我怎么工作？

"助理小王擦了擦汗："纪总，医生说了，您必须远离电子设备静养……""静养？

这种地方能养什么？养蚊子吗！"我烦躁地扯开领带，抬头正对上一双黑亮亮的眼睛。

农舍门口站着一个穿格子衬衫的姑娘，挽着裤腿，脚上沾着泥巴，怀里抱着一筐西红柿，

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嫌差啊？"她把西红柿往地上一放，拍了拍手，

"村口右转三公里有家快捷酒店，24小时热水。"我脸色铁青。

小王赶紧打圆场："林小姐是吧？我们纪总租了您家东屋……""知道，城里来的大老板嘛。

"她弯腰拎起我的行李箱，轻松得像拎个空袋子，"不过我话先说前头，这里就这条件，

受不了现在就可以走。"箱子轮子卡在门槛上，她不耐烦地一脚踢开。砰！箱子撞在墙上，

我的定制西装从裂缝里滑出来，沾满了灰。"你——""哦，不好意思。

"她毫无诚意地道歉，"忘了你们城里人东西金贵。"说完扭头就往屋里走。

我气得太阳穴直跳。要不是医生警告我再不休息就可能猝死，

要不是董事会那帮老头子联合施压，我怎么可能来这种鬼地方！农舍比想象中还糟。

木床吱呀作响，窗户漏风，厕所是旱厕，晚上洗脸时水管里流出来的水带着泥沙。

我坐在掉漆的木头桌前，给助理发消息："明天给我找个保洁团队过来，

再联系城里最好的餐厅送餐。"消息发出去半天才显示"送达"，根本没法视频通话。

第二天一早，我被鸡叫声吵醒，一看手机才五点。窗外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我掀开窗帘，

看见那个叫林星禾的姑娘正在院子里洗衣服。木盆，搓衣板，她哼着歌使劲揉搓一件旧T恤，

肥皂泡溅得到处都是。"能不能小点声？"我推开窗户。她头也不抬："不能，

我要赶在太阳出来前洗完。""我给你钱，你去买台洗衣机。"她终于抬起头，

像看傻子一样看我："这位老板，我们这儿电压带不动洗衣机。"顿了顿又补充，"还有，

你昨晚订的外卖，快递小哥骑了二十公里送来，冰激凌都化成水了。

"我这才注意到墙角垃圾桶里躺着熟悉的奢侈品包装盒。"浪费。"她拧干衣服，

滴滴答答的水珠溅到晾衣绳上，"城里人都这样吗？"我砰地关上窗户。吃早饭时更离谱。

我看着桌上那碗清粥和腌萝卜："就这？

"星禾的爷爷乐呵呵地递给我一个鸡蛋："自家鸡下的，香着呢。"我勉强剥开蛋壳，

发现蛋黄是橘红色的，确实比城里的香。但当我提出要付伙食费时，

老爷子摆摆手："一天五十，月底一起算。""五十？"我皱眉，

"我在酒店吃早餐都要五百。"星禾"啪"地放下筷子："爷爷，我去地里了。

"她大步流星走出去，背影都写着"不耐烦"。老爷子慢悠悠解释："星娃子脾气直，

但心好。纪先生别介意，我们乡下就这样。"我当然介意。饭后我想洗澡，

发现热水器要手动点火。研究了十分钟，差点把煤气罐搞爆炸，最后还是星禾从地里回来，

三两下弄好了。"连这都不会？"她拧开阀门，火苗"轰"地窜起来，

"你们城里人是不是都觉得钱能解决一切？"我站在蒸腾的热气里，突然觉得很可笑。没错，

在城里，

我确实能用钱解决99%的问题——提前登机、插队就医、VIP通道……但在这里，

我的黑卡还不如她那双满是茧子的手好使。晚上躺在床上，木梁上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我打开手机电筒一照，一只壁虎正趴在蚊帐顶上。"小王！"我条件反射喊助理，

随即意识到这里只有我自己。隔壁传来星禾的声音："怕什么？它吃蚊子的。"顿了一下，

"要不要我过去帮你抓？"语气里的嘲笑简直要溢出来。"不用！"我咬牙切齿地关上灯。

黑暗中，我第一次听见了清晰的虫鸣，还有远处隐约的狗叫。没有车流声，没有空调嗡嗡响，

我的太阳穴居然没那么疼了。2 星空下的对话翻个身，从裂开的窗帘缝隙里，

我看见满天繁星亮得刺眼。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我开始习惯早晨被鸡叫醒，而不是闹钟。

衣柜里那些昂贵的西装渐渐落灰，

我穿起了在镇上买的棉布衬衫——第一次穿时还被星禾笑话，说我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村里人起初都躲着我。每次我出门散步，那些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太太就会停止聊天，

直勾勾盯着我看。孩子们更直接，有一次几个小娃追着我喊"怪人老板"，被星禾一声喝止。

"他们没恶意。"她事后对我说，"只是没见过你这样的。""我哪样的？""皮鞋锃亮，

走路带风，看人总皱着眉头。"她学着我的样子走了两步，自己先笑出声来。

只有星禾的爷爷对我始终和善。老人每天坐在院子里编竹筐，总招呼我喝茶。

那种自家炒的大麦茶，初喝觉得苦，慢慢却品出香。"纪先生，慢点喝。"看我牛饮，

老爷子眯眼笑，"茶要慢慢品，日子要慢慢过。"我确实慢下来了。

手机经常一整天都不看一眼，反正信号时好时坏。

倒是星禾的生活让我觉得新奇——她每天五点起床，喂鸡，做饭，下地干活。

午后最热的时候歇晌，傍晚再去菜园浇水。有一天我跟着她去集市。她骑三轮车，我坐旁边，

路上颠得我差点吐出来。集市上人挤人，星禾却如鱼得水，和每个摊主都能聊上几句。

"李婶，今天的茄子嫩啊！" "张叔，给你留的南瓜种子！"我站在一边显得格格不入，

直到一个老太太硬塞给我一个桃子："尝尝，甜着呢！"我下意识掏钱包，

被星禾按住手："王婆婆给你就拿着，给钱她要生气的。"果然，

老太太板起脸："城里娃娃就是客气！"回去的路上，

三轮车装满乡亲们送的东西：一把韭菜，几个番茄，甚至还有一尾活鱼在桶里扑腾。

星禾哼着歌骑车，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长。"其实大家都很好的。"她突然说，

"你只要别老摆着那张'我很贵'的脸。"我摸摸自己的脸，笑了。改变发生在某个深夜。

我失眠了——不是以前那种焦虑的失眠，而是睡得太早，半夜莫名醒来。推开窗，

看见星禾独自坐在草垛上仰着头。鬼使神差地，我走了出去。"看什么呢？"我问。

她似乎没料到我会出来，愣了一下才指指天空："星星。今晚特别亮。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漫天繁星像撒落的碎钻。在城市生活这么多年，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夜空。"那是北斗七星。"她说，"像勺子那个。旁边是北极星。

"我认真看了半天，终于分辨出那个熟悉的形状："小时候在课本上看过。

""城里看不见吗？""光污染太严重。"我学着她的样子爬上草垛，稻草扎得我胳膊痒，

"最多能看到几颗最亮的。"她笑了："那多没意思。星星要成片看才好看。

"我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虫鸣声格外清晰。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你为什么喜欢看星星？"我问。"踏实。"她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星星都在那里。

种地也是这样，你付出多少，土地就回报你多少。"我想起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一时无言。

3 草莓酱的甜蜜那晚之后，我们的关系微妙地改变了。

早晨她会多煮一个鸡蛋给我："你太瘦了，老板。

"我则帮她修好了漏水的屋顶——虽然弄得满身狼狈，还被她笑话了半天。一天下午，

她正在熬草莓酱，让我帮着看火。我看着那口大锅咕嘟咕嘟冒泡，甜香弥漫整个院子。

"要搅拌吗？"我问。"对，顺着一个方向。"她示范给我看，"不然会糊锅。

"我接过木勺，笨拙地搅动。星禾在一旁切草莓，手指染得鲜红。"其实你很聪明嘛。

"她看我渐渐熟练，有点惊讶，"学得很快。""我可是管理上市公司的。"我故意板起脸。

"哦，好厉害哦。"她憋着笑，"那请纪总好好搅拌，千万别糊了。

"结果我真的糊锅了——因为看她看得走了神。她一边骂我浪费粮食，一边抢过勺子补救，

嘴角却一直弯着。最让我意外的是丰收节。那天村里敲锣打鼓，星禾非要我一起去。

"我就算了......""什么算了！"她直接把一件花衬衫塞给我，"穿上，

不然不像我们村的。"我穿着那件土得掉渣的花衬衫，被她拉进欢乐的人群。

大家围着篝火跳舞，我不会跳，只好笨拙地跟着转圈。星禾的笑声在火光中格外明亮。

有人递给我一杯米酒，我学着他们的样子一饮而尽，辣得直咳嗽。周围爆发出善意的哄笑，

星禾的爷爷拍拍我的背："慢点喝，后劲大着呢！"那一刻，

我突然发现自己很久没想起公司的事了。手机在口袋里安静了一整天，而我居然没有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