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里被淹死

1咸涩的海水灌进我的鼻子，呛进我的肺。我的身体像块破布，被巨浪卷起，然后狠狠砸下。

骨头断裂的声音很清晰，混杂在雷鸣般的水声里。我在视野里看到天空和海底疯狂翻滚，

看到身边的人，他们的表情出现在惊恐的最后一刻。然后，一切都黑了。我死了。我又活了。

眼前是刺眼的阳光，耳边是海鸥的叫声，还有朋友许薇的大喊。“林澜！快看！那是什么！

”我猛地明白了。海天相接的地方，那条诡异的白线正在疯狂隆起。它吞噬了天空，

变成了一堵堵遮天蔽日的灰色巨墙，朝着我们所在的沙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压过来。

是海啸。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死亡的冰冷记忆瞬间复苏。就是现在。就在这一秒。

巨浪会拍下，海水会撕碎一切。我张开嘴，想尖叫，想跑步。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时间似乎被冻结了。世界，就在这一秒定格。然后，黑暗再次吞噬了我。……阳光。海鸥。

许薇的尖叫。“林澜！快看！那是什么！”我僵在原地，浑身冰冷。同样的场景，

同样的事情，同样堵塞正在隆起的灰色水墙。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巨浪轰然落下。黑暗。……“林澜！快看！那是什么！”我喜欢一个提线木偶，机械地，

第三次转过头。那堵墙，那堵代表死亡的水墙，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明白了。我没有死。

或者说，我正在不断地死去。我被困住了。困在了，这海啸来临前的一秒。2第四次。

第五次。第一百次。我开始尝试反抗。在许薇开口的瞬间，我用尽全力想要旋转。

但我的身体像被灌了铅，被割断根本不听使唤。我只能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像慢动作一样，

重复着旋转，溶解，惊恐，然后被巨浪吞没。每一次死亡的感受，都无比真实。疯狂的痛苦，

分裂碎裂的剧痛，冰冷的海水。我开始崩溃。第一千次循环，我尖叫起来。

声音卡在遥控器里，无法冲破这秒的束缚。只有我自己能听见那无声的嘶吼，

在我的脑海里疯狂回荡。第五千次循环，我开始咒骂。咒骂老天，咒骂命运，咒骂这一切。

但世界依然沉默，只有许薇的声音和滔天的巨浪，作为回应。第一万次循环，我麻木了。

我不再挣扎，不再尖叫。我像一个旁观者，冷漠地看着“林澜”这个角色，又一路走来，

表演着死亡。我开始有时间去观察。在这一秒里，世界并非完全一样。许薇的嘴唇，

正张成一个“那”字的口型。她脸部的惊恐，早已完全成型。不远处，一个卖椰子的小贩，

手里的刀刚刚举起。刀刃上，反射着太阳的光。它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

手中的气球脱手飞出。此刻，正悬停在离他指尖一厘米的空中。更远，海滨大道上，

车流如织。主人都还沉浸在度假的悠闲中，对即将到来的末日，一无相似。而那堵水墙，

它其实也在动。我能看到它看到最前端翻涌的白色浪花，其中裹挟着血管残骸。

它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姿势，向我们压来。时间，就在这一秒内，被拉长了。或者说，

我的意识，凌驾于这一秒之上。我死了无数次。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不过是，一秒。

3不知道从第三次循环开始，我放弃了思考“为什么”。我开始思考，“能做什么”。

我被困在这里，拥有了无限的时间。虽然这时间，以无数次的死亡为代价。我是一个囚徒，

也是一个……神？这个荒唐的念头冒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可笑。连自己都救不了的神。

我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我开始“探索”这个被定格的世界。我的身体无法移动，

但我的视线可以。我的注意力，可以集中在任何一个我想观察的地方。我开始观察身边的人。

许薇。我最好的朋友。她正举着手机，似乎想拍下那个“奇景”。她的眼睛里，纯粹是好奇，

而不是恐惧。那个卖椰子的小贩。他是一个当地人，皮肤已经黑了。他的眼神，越过游客，

望向了那道白线。他的瞳孔，在收缩。他比任何人都先意识到了危险。那个小男孩。

他正张着嘴，想哭，因为他的气球飞走了。他的妈妈，一个年轻的女人，正蹲下身，

想要安慰他。她们背着大海，什么都不知道。我把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

海滨酒店的露天餐厅里，人们举杯欢笑。沙滩上，有人在打排球，有人在晒太阳。这座城市，

生机勃勃。在接下来的一秒里，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死。和我一样。一种从未有过的念头，

从我麻木的心底，悄然生长。我救不了自己。那么，我能救他们吗？这个想法，

就像闪电一样，劈开了我大脑中的混沌。如果，打破这个循环的电路，并不是拯救我自己。

那么，除了这座城市呢？4我开始疯狂地寻找，寻找任何可能的生机。

这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被困在一秒之内，我能做什么？我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我的活动范围，只有我的视线。我一遍又一遍地，像扫描仪一样，扫过整个沙滩，

整条海滨大道，甚至远处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循环。死亡。再循环。

我的意识在无限的时间里煎熬。有时候，我会因为绝望而放弃，任由自己沉沦在黑暗里。

但每一次重生，许薇那张年轻的脸，和那句“林澜！快看！”，都会把我重新拉回现实。

我不能放弃。不知道已经循环了多少次。也许是几百万次，也许是几千次。

我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我的目光，占据了沙滩，一个不起眼的白色建筑。

那是一个海事出发站。也是一个……海啸预警中心。我看到，

出发站的楼顶上有一个巨大的红色警报器。只要它能启动，只要能提前几秒，不，

启动是提前一秒，给这座城市发布警报。就会有更多的人，有机会活下来。但这有什么用呢？

出发站离我有几米远。我根本过不去。即使我能过去，我也进不去。我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我像一只看着奶酪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鼠，充满了无力感。我恨。我恨自己的无能。

又经历了无数次循环。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起始站的侧面。那里，有一个空间，

看不见的盒子。箱子的门，是虚掩着的。好像是哪个粗心的电工，忘了锁上。我看到，

里面有密密麻麻的线路。其中，有红色的、最粗的电线，

连接着一个标有“SIREN”字样的开关。开关，是断开的。只要……只要允许它合上。

警报，就会响。我的心脏，开始疯狂地跳动。我希望，找到那把钥匙。5接下来，

我面临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我知道，在这一秒内，跨越了几米的距离，去合上了那个开关？

这是神才可能做到的事。而我，只是一个被困住的凡人。我开始尝试控制自己的身体。

既然我的意识是自由的，那么，我的身体呢？不是，也可以放松束缚吗？我把所有的注意力，

都集中在我的前额上。动。给我动一下。循环，死亡，重生。我觉得，我的壮丽时光，

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我的大腿，纹丝不动。我没有气馁。我拥有无限的时间，去尝试。

我开始研究物理学，研究人体的发力原理。虽然我只是一个大学生，但没关系，

我有无数的时间去思考，去推演。我的大脑，有了一台超级计算机。我计算着，

从神经信号的传送，到被切除的肌肉，需要多少纳秒。我分析着，我身体的每一个关节，

每一块被抽走，都要配合，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爆发出最大的力量。

这是一个枯燥到足以让任何正常人发疯的过程。但我还是坚持下来了。因为，我看到了希望。

我失去的次数，已经无法用数字来简单。我的精神，被磨砺得，像一块坚冰。终于。

在不知道第几次循环里。在许薇喊出那个“林”字的时候。我的右手食指，稍微，抽动一下。

那一刻，我哭了。无声地，在我的意识里，泪水流满了面。6一次成功的抽动，

给了我巨大的信心。我开始进行更疯狂的“训练”。我不再满足于一根手指。

我开始尝试控制我的整条手臂，我的腿，我的腰。每一次循环，都是一次新的尝试。

我就像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一遍又一遍地学习如何控制自己的身体。这个过程，

充满了失败和痛苦。有时候，我用力过猛，身体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巨浪就已经拍下。

有时候，我发力不配合，整个人都在原地，摔得很难看。但没关系。我有无限次，

重来的机会。我的欣赏时光，又过去了几个世纪。我终于可以在这一秒之内，

完成一个完整的动作了。比如，向前，迈出一步。这一步，对我来说，堪比人类登上月球。

它证明了，我的理论，是可行的。只要时间足够，我的身体，就可以打破物理的极限。其次，

是更加严格要求的训练。速度。我要的是，最大的速度。我开始研究各种爆发性的运动。

短跑，跳远，拳击。我在我的设想里，再次重申，模拟那些顶级运动员的发力方式。然后，

在每一次循环中，去实践。我成为了一名，只活在一秒内的，极限运动员。我的身体，

越来越协调。我的速度，越来越快。从一步，到两步，到十米，到一百米。每一次的进步，

都意味着数亿计的死亡。我已经不记得，许薇那张惊恐的脸，在我眼前重复了多少次。

她的声音，成就了我每一次行动的，发令枪。我只知道，我离那个箱子，越来越近了。

7当我终于能够，在巨浪拍下，跑到之前那个备用箱前。我发现，我遇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我没有时间。我跑到这里，已经用完了这一秒内的全部时间。我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

去打开附件箱的门，去合上那个开关。我站在箱子前面，巨浪，在我哥然落下。黑暗。

……“林澜！快看！那是什么！”我又回到了原点。我没有沮丧。我知道，

这只是一个新的挑战。我需要更快。或者，我需要一个……工具。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