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生命的奇迹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淡去时，安云兮正对着镜子扯了扯浅蓝衬衫的领口。
镜中少年身形清瘦，肩线平首，一米五西的身高让他不得不微微仰头才能看清镜面全貌——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连耳尖都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眼尾那颗浅褐色的泪痣衬得一双瞳孔愈发醒目，是极淡的粉，像樱花落在雪地上融成的水。
"小兮，该喝中药了。
"母亲沈清欢端着青瓷碗推门进来，发梢还沾着雨丝，"张医生说这是最后一疗程调理，喝完这周就不用再来了。
"安云兮接过碗时，手腕内侧细白的皮肤露出来。
他垂眼看了看，指腹轻轻蹭过——没有汗毛。
从出生起就是这样，全身的汗毛像被按下了删除键，腋下、私处干干净净，连头发丝都比同龄人软细些，倒让那头黑发显得更柔顺，在阳光下泛着缎子似的光。
唯一没被"删除"的是眉毛和睫毛，浓密得像两把小扇子，此刻被雨水打湿了，服服帖帖贴在眼睑上。
"妈，张医生又说我什么了？
"他抿了口中药，苦意漫开的瞬间，父亲安明远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云兮，过来搭把手。
"书房里，安明远正翻着体检报告，深灰西装搭在椅背上，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
见儿子进来，他把最上面那张单子抽出来："张主任说，你的心脏彩超显示室间隔缺损己经闭合了。
"安云兮的指尖轻轻颤了颤。
七岁那年，当医生举着心脏造影的片子说他得了法洛西联症时，母亲当场晕了过去。
那时他太小，记不清太多细节，只记得自己躺在冰凉的检查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无影灯，听见医生说"骨骼线闭合太早，生长激素用不了""血小板低不能手术"之类的话，像一盆盆冷水兜头浇下。
"还有这里。
"安明远翻到血常规那页，指腹点了点"血小板计数"那一栏，"三十五万，正常范围了。
"他抬头时眼角的细纹舒展成温柔的弧度，"我们小兮，真的要好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过纱窗落在安云兮发间。
他望着报告上"预计18岁前完成自愈"的结论，想起昨晚在日记本上写的最后一句："等痊愈了，我要去健身房举铁，练出八块腹肌。
""叮——"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起来。
安云兮掏出来，屏幕上是吕晓烨的名字，备注是"晓烨哥"。
这个比他大两个月的男生，从小学三年级挡在他面前揍跑三个高年级生开始，就成了他生命里的光。
"喂？
""喂什么喂，"吕晓烨的大嗓门裹着风灌进来，"我在你家楼下，温知夏非说要给我送她新烤的曲奇，你下来帮我拦着，那丫头烤糊的东西能毒死蚊子。
"安云兮笑了。
吕晓烨的父母和他父母是多年老友，两家早年还订过娃娃亲——不过等吕晓烨出生，两家都是儿子，这事儿便不了了之。
但这小子偏要认他做"干弟弟"，说什么"我吕晓烨护你一辈子"。
"等我两分钟。
"他挂了电话，对父母说，"晓烨来找我了。
"沈清欢帮他理了理衣领："别跑太快，你膝盖刚好处炎。
""知道啦。
"安云兮抓起外套往楼下跑，经过玄关镜子时顿住脚步。
镜中少年穿着浅蓝衬衫，黑色长裤，发尾微卷，眼尾泪痣在夕阳下泛着淡粉——若不细看，倒真像个刚放学的小姑娘。
可他知道，自己喉结在变明显，声音越来越低，连去年买的短袖T恤，今年都有些紧绷了。
十七岁的风裹着桂花香涌进楼道。
安云兮跑下台阶时，看见吕晓烨倚在香樟树下，怀里抱着个铁盒，旁边站着个扎马尾的女生，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正仰头冲他笑——那是温知夏，从小和他一起穿开裆裤的"兄弟"，上周刚因为在篮球场替他出头，把隔壁班的小霸王揍进了医务室。
"发什么呆？
"吕晓烨扔过来一罐冰可乐，"你妈说你今天体检完了，恭喜啊，小病号要毕业了。
"安云兮接住可乐，拉开拉环时，气泡"呲"地冒出来。
他仰头喝了一口，凉意顺着喉咙滚进胃里，像春天的第一声雷，炸开满心的欢喜。
十七岁半的风里，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这一次，不是因为病痛，而是因为活着，因为痊愈，因为前方有无数个可以奔跑的明天。
（序章完）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