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女难养小说

珠钗为凭盛都的夜，向来是繁华与寂静的交界。白日里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

此刻只余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映出大理寺诏狱外森严的守卫。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停在街角暗处，车帘微动，露出一双凝着水光的眸子。

容筝攥紧了手中的丝帕，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三日前，父亲容谦被大理寺带走，

罪名是勾结叛党。容家一夜之间从清贵门第沦为阶下囚，

唯有她因着“盛都第一美人”的名头和几位权贵子弟的暗中维护，暂得自由。可她知道，

这自由如履薄冰。“小姐，秦大人答应见您了。”贴身侍女清露低声道，声音里藏着不安，

“可是大理寺少卿秦爷他……”“我知道。”容筝轻声打断，声音却稳得出奇。秦子舒。

年方二十四官至大理寺少卿，圣上亲赐“铁面”匾额，掌刑狱勘鞫，权倾朝野。

世人皆道他冷血无情，是个连至亲都能送上断头台的活阎王。更有人说，他有病。

容筝深吸一口气，扶了扶发间唯一剩下的珠钗——那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整个盛都，能救父亲的或许只有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男人。“走吧。

”她轻声道，声音在夜风里几乎听不见。诏狱比想象中更阴冷。石壁上渗着水珠，

火把噼啪作响，映出墙上扭曲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血腥气，混杂着霉味，令人作呕。

容筝跟着狱卒穿过长长的甬道，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两旁牢房里偶尔传来锁链拖动的声音，或是压抑的呻吟，让她脊背发凉。最终，

狱卒在一扇铁门前停步。“大人在里面等您。”狱卒低声道，声音里带着敬畏。容筝点头，

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室内比甬道明亮许多，四壁点着油灯，正中摆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案。

案后坐着一个人，正低头看着卷宗。听到门响，他抬起头来。容筝呼吸一滞。

她听说过秦子舒的年轻，却没想过是这样一张脸。眉目深邃如墨染，鼻梁高挺，唇色很淡，

肤色是久不见日光的冷白。他穿着一身墨色官服，领口绣着银线云纹，

更衬得整个人清冷如谪仙。若不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仿佛藏着漩涡，

能将人吸进去——她几乎要以为找错了人。“容小姐。”秦子舒开口，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请坐。”容筝依言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努力维持着镇定：“秦大人知道我的来意。”秦子舒轻轻放下手中的卷宗，指尖划过纸面，

动作优雅得不像个整天与刑囚打交道的官员。“容谦的案子。”他淡淡道，“证据确凿。

”“家父绝不会勾结叛党！”容筝忍不住提高声音，“这是诬陷！”秦子舒看着她，

目光平静无波：“每个来这里的人都说自己是冤枉的。”容筝攥紧了手，

指甲陷进掌心：“秦大人要怎样才肯重新审理此案？”室内陷入沉默，只有油灯噼啪作响。

秦子舒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浅，却让他整张脸生动起来，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却也让人不寒而栗。“容小姐可知，为何你能安然坐在这里？”他慢条斯理地问，

“你的兄长此刻正在刑房里受审，你的母亲和姐妹被软禁在府中。唯独你，还能自由走动，

甚至来到这诏狱深处，与我面对面说话。”容筝脸色白了白：“为何…？

”秦子舒的笑意深了几分：“因为我看中了你的价值。”他站起身，绕过书案，

走到容筝面前。他很高，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她。容筝不得不仰头看他，

这个角度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三年前的上巳节，曲江池畔。”秦子舒忽然道，

“你丢了一支珠钗。”容筝怔住。她确实在那天丢了一支心爱的珠钗，找了许久未果，

后来只好作罢。他怎么会知道？秦子舒从袖中取出一物，

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正是她那支丢失的珠钗！“你...”容筝震惊得说不出话。

“那日我也在曲江池。”秦子舒把玩着珠钗，眼神幽深，“看见你为追一只蝴蝶，

不小心让珠钗从发间滑落。你找了一会儿，没找到，就离开了。”他俯身，靠近容筝耳边，

声音低沉如耳语：“我在那里找了整整三天才找到的呢，本来想还给你的，

但是我有点舍不得是很舍不得”容筝浑身僵硬。三年前？那时秦子舒才刚刚入职大理寺，

还是一个只有秦家背景的官员。他居然从那时就...“这三年，我看着你。

”秦子舒直起身，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看着你拒绝一个又一个求亲者，

看着你在诗会上夺魁，看着你陪母亲去寺庙上香...看着你成为盛都所有男子的梦中人。

”容筝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被这样一个男人窥视三年，而她浑然不知！“你要做什么？

”她声音微颤。秦子舒将珠钗轻轻插回她发间，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我想娶你。

”他直白地说，目光灼灼，“只要你答应，你父亲过几天就能出狱，容家一切如常。

”容筝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秦大人！请自重！”秦子舒不恼反笑，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癫狂：“考虑考虑吧容小姐。”他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大，

却让她无法挣脱：“我是在给你选择。要么，做我的人，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摆平此案，

容家平安无事；要么，你现在就可以离开………”容筝浑身发抖，一半是愤怒，一半是恐惧。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说秦子舒有病——这个男人根本不能用常理揣度！

“哪有人这样求娶的？”她颤声问。秦子舒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随即又恢复清明：“对不起唐突了，但是你相信我，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他松开手，

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你……答应嘛？”容筝倒退一步，撞在椅背上。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偏执和占有欲，让她心惊肉跳。“我给你一夜时间考虑。

”秦子舒回到案后，语气恢复冷静，“明日午时，我要听到答案。

”容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诏狱的。夜风拂面，带着初夏的暖意，她却觉得浑身冰冷。

清露迎上来，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不敢多问，只扶她上了马车。回到临时落脚的小院，

容筝屏退下人，独自坐在窗前。月光如水，洒在窗棂上。她取下那支珠钗，在手中细细端详。

三年了，它被保存得极好，可见收藏之人的用心。她想起秦子舒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那里面有着疯狂，却也有着一种奇怪的孤独。

盛都第一美人...这个名号让她成为众人追捧的对象，也让她看透了世态炎凉。

那些口口声声说爱慕她的人，无非是贪图她的容貌，或是容家的权势。

而秦子舒...他不同。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和偏执，甚至用威胁的方式逼她就范。

他太大胆了。他那句“那日曲江池畔”反复在耳边回响。那时她刚及笄不久，

还未被“盛都第一美人”的名号所累，活得自在快乐。后来父亲官位日高，求亲者络绎不绝，

她反而失去了那份单纯。容筝握紧珠钗，尖利的簪尾刺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天快亮时，

她终于做出了决定。次日午时，容筝再次出现在诏狱。秦子舒似乎料定她会来，正在沏茶。

茶香袅袅，冲淡了牢狱中的血腥气。“想好了？”他头也不抬地问。容筝走到案前，

将珠钗放在桌上：“我可以答应你。但有三个条件。”秦子舒抬眼看她，示意继续说。

“第一，立即释放我父亲，还他清白；第二，保容家上下平安；第三...”她顿了顿，

声音坚定，“我要你明媒正娶，三书六礼，一样不能少。”秦子舒挑了挑眉，

似乎有些意外：“你不怕我得到后就反悔？

”容筝直视他的眼睛：“秦大人虽然...特别…，但并非言而无信之人。

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到这个位置了秦子舒笑了，这次的笑容真实了许多：“好，

我答应你。”他站起身，走到容筝面前，扯下腰间接玉佩，亲手为她系上：“这玉佩，

就当是我们的信物。带了它可就是我的人了。”“三年前，我以为这一刻要很久，

没想到如今来了却有点不敢相信。”他轻声道，语气里有着罕见的温柔。容筝心中一颤。

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这个男人冰冷外表下，隐藏着怎样的痴狂与孤独。“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的容貌嘛？”她再次问出这个问题，语气却已不同。秦子舒凝视着她，

目光深邃如潭：“因为只有你的光芒，能照进我内心的黑暗。”他缓缓低头，

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从今往后，你是我的了。

”珠玉其外秦子舒的动作快得惊人。容筝提出条件的第二日，容谦便被释放回府。

大理寺张贴告示，声称真凶已然落网，容大人系遭奸人构陷。容家被封的府邸解了禁，

仆从陆续归来，一切仿佛从未发生。唯有容筝知道，代价是什么。秦府送来聘礼那日，

盛都万人空巷。一百二十八抬聘礼蜿蜒如长龙，珠玉宝石流光溢彩，绫罗绸缎华美非凡，

引得围观众人啧啧称奇。秦子舒亲自登门，一袭月白长衫，玉冠束发，举止温文尔雅，

与传闻中那个可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判若两人。容筝隔着屏风看他与父亲交谈，

声音清润如泉，言辞谦和有礼，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翩翩君子”。

若不是那夜在诏狱亲眼所见，她几乎也要被这表象迷惑。婚事定在一月后。秦子舒说，

不想委屈了她，需得好好准备。这一月间，他时常来访容府，每次都不空手。

有时是新出的诗集，有时是难得一见的孤本琴谱，有时是精巧的糕点。

他总能找到合适的话题，与容谦论诗书，与容夫人聊家常，与容筝谈音律。

他再没有那夜的强势与偏执，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举止风度无可挑剔。

就连最初对他心存芥蒂的容夫人，也逐渐被他打动，私下对容筝道：“秦大人虽位高权重，

却无半点架子，待你又是真心，这桩婚事，或许真是你的福分。”容筝只是垂眸不语。

福分吗？她抚过秦子舒送来的古琴，琴身温润，音色清越，是难得的好物。

他总能精准地投其所好，仿佛早已将她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这种被窥视已久的感觉，

让她脊背发凉，却又莫名有一丝悸动。大婚之日，十里红妆。秦子舒骑着高头白马前来迎亲，

一身大红喜服衬得他面如冠玉，引得街边女子纷纷侧目。他亲自扶容筝上花轿，指尖温热，

动作轻柔，在她耳边低语：“今日之后，你便是我的妻了。”声音里的满足让容筝心尖一颤。

婚礼繁琐而隆重，秦子舒事事亲力亲为，不曾有半点疏忽。直至夜深人静，宾客散尽，

容筝端坐婚房内，听着门外渐近的脚步声，才真正紧张起来。门被推开，

秦子舒带着淡淡酒气走进来。他挥退侍女，走到床前，轻轻掀开盖头。烛光下，

他凝视着她的脸，眼神炽热而专注，仿佛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终于，

”他轻叹一声，指尖抚过她的脸颊，“你是我的了。”容筝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秦子舒的手顿在半空，眸色暗了暗，随即又恢复温润：“吓到你了？是我唐突了。

”他退开一步，语气温柔：“累了一天，先歇息吧。我叫人备了热水，你可以先沐浴更衣。

”说罢，他转身走出内室，体贴地为她带上门。容筝怔在原地，

几乎要怀疑那夜在诏狱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接下来的日子，秦子舒待她极好。

好到让她渐渐放下戒备，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误解了他。他记得她所有喜好，

饮食起居无一不安排得妥帖周到。他从不强迫她做任何事，每晚只是拥她入眠，

最多在她额间落下轻吻，再无逾矩之举。他会在休沐日陪她游湖赏花，会在雨夜为她读诗，

会在她弹琴时静静聆听。他温柔体贴，风度翩翩，几乎是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君。

容筝的心防，一点点被瓦解。直到那日，她偶然在书房发现了一个暗格。

秦子舒那日进宫面圣，她本想去书房找本书看，却不小心碰掉了架上的玉镇纸。拾起时，

她发现墙板有一处缝隙不同寻常。鬼使神差地，她按了下去。暗格滑开，

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卷轴。她打开最上面一卷，呼吸顿时一滞。

那是她的画像——三年前上巳节在曲江池畔追蝴蝶时的模样，笑靥如花，裙裾飞扬，

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她颤抖着手打开第二卷、第三卷...全都是她。

在诗会上凝眉思索的她，在寺庙中虔诚跪拜的她，在庭院中赏花的她，

甚至在家中窗前发呆的她...每一幅画都题着日期，细致到某年某月某日某时。

最早的一幅，果然是三年前。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这三年来，他一直在窥视她，

记录她的一举一动。“喜欢这些画吗？”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容筝吓得手中的画轴差点掉落。

秦子舒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脸上仍带着温润的笑，眼神却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