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皮剥落得厉害，裸露出底下更陈旧的灰黄色泥层，像一块块丑陋的疮疤，倔强地攀附在西面墙壁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气味，劣质煤烟那呛人的硫磺味儿霸道地钻进鼻孔深处，但更浓烈的，是一种挥之不去的、带着绝望底色的霉腐气，丝丝缕缕，从每一个角落、每一件破旧家具的缝隙里顽强地渗透出来，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肺叶上。
周建业猛地睁开眼，心脏在干瘪的胸腔里狂跳，擂鼓一样撞击着单薄的肋骨，撞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眩晕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混乱不堪的意识。
他撑着想坐起来，身下那张用木板和砖头拼凑的“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咯吱作响。
不是无菌实验室那刺眼的白炽灯和消毒水味道……视线艰难地聚焦。
头顶，是糊着旧报纸、己经发黄卷边的顶棚，几处洇开的深色水渍在昏暗中如同鬼魅的图案。
一束微弱的光线，从糊着厚厚棉纸的破窗户缝隙里挤进来，在这昏暗的屋子里艰难地投下一道细长的、漂浮着无数尘埃的光柱。
光柱的尽头，落在一只灰扑扑、落满尘土的陶罐上。
罐子歪倒在墙角，罐口裂开一道狰狞的黑缝，里面空空如也，罐壁内侧残留着一圈圈深褐色的干涸印迹——那是最后一点棒子面糊糊留下的痕迹。
饥饿，一种久违的、深入骨髓的、带着钝痛的饥饿感，如同苏醒的毒蛇，瞬间绞紧了他的胃袋，尖锐的酸液翻涌上来，灼烧着喉咙。
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胃部，目光却死死盯在陶罐旁边，靠近潮湿墙角地面的一小块阴影里。
那里，一片灰绿色的霉斑正在无声地蔓延。
湿漉漉的，边缘呈现出一种令人不舒服的绒毛状，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有极其微弱的生命在蠕动。
空气里那股顽固的霉腐气味，源头似乎就在这里。
菌斑……周建业混沌的脑海深处，仿佛有一道闪电骤然劈开浓雾！
2023年……无菌实验室……高压釜刺耳的报警蜂鸣……眼前最后一片炫目的白光……还有那篇尚未完成的、关于极端环境下菌丝体诱导分化与次级代谢产物富集的论文……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尖锐的痛感疯狂涌入，与眼前这贫瘠绝望的景象猛烈碰撞，几乎要将他的头颅撕裂！
“哥？
哥你醒啦？”
一个细弱、带着浓重鼻音的女童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像一根绷紧的、随时会断裂的丝线。
周建业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扭过头，脖颈的关节发出生涩的咔咔轻响。
门框边，探出两颗小脑袋。
大的那个是个女孩，顶多七八岁，梳着两根又细又黄、毛毛躁躁的小辫子，身上那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蓝布棉袄空荡荡地罩着她瘦小的身体，显得极不合身。
她蜡黄的小脸上嵌着一双因为瘦削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此刻正怯生生地望着他，眼神里混杂着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她怀里紧紧搂着一个更小的男孩，男孩顶多西五岁，同样面黄肌瘦，只露出半张脸，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姐姐的臂弯里眨巴着，好奇又带着懵懂。
两张蜡黄的小脸，像两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周建业混乱的记忆深处。
小妹周小玲……小弟周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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