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阙，云海翻涌，万年不化的清冷浸透了每一块琉璃玉砖。
雷渊上神带回一只小鱼儿的消息，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向来波澜不惊的天界激起了层层涟漪。
那小鱼儿，鳞片黯淡无光，既无仙根慧骨，也无半分灵气波动，与凡间溪流里最普通的小金鱼别无二致。
它被雷渊上神小心翼翼地养在寝殿深处一方灵气氤氲的寒玉池里。
众仙神私下议论纷纷。
“雷渊上神何等尊贵？
那可是开天辟地时便存在的神祇，清心寡欲，几万年没见他对谁假以辞色，怎会突然带回来这么个……玩意儿？”
“说是爱人？
莫不是历劫时伤了神魂，记忆出了岔子？”
“嘘！
慎言！
不过……你看那小鱼，除了整日懒洋洋地浮在水面吐泡泡，就是沉在池底呼呼大睡，连化形都做不到，如何配得上雷渊上神？”
此刻，那“废柴”的小鱼儿正摊着肚皮，在水面漂着，粉嫩的小嘴一张一合，慢悠悠地吐着泡泡。
一双看似懵懂无辜的琉璃色眼珠，却滴溜溜地转着，透过氤氲的水汽和袅袅仙雾，精准地锁定了池边静坐的身影。
雷渊上神一身玄色云纹广袖长袍，墨发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
他正垂眸看着一卷古老的玉简，侧脸线条冷硬如冰雕，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
他是这九重天公认最孤高、最难接近的存在，神威浩荡，令诸天仙魔敬畏。
小鱼儿（内心OS）：‘啧，又装模作样看书，那页玉简都看了半个时辰没翻过了！
装给谁看呢？
’它看似随意地摆动着小小的尾鳍，身体却不着痕迹地朝着池边靠近。
一点点，再一点点……首到它的尾鳍几乎能蹭到寒玉池光滑的边沿，离雷渊垂落在池边的袍角只差毫厘。
小鱼儿（内心OS）：‘好想蹭蹭……就蹭一下下……这袍子看着就丝滑冰凉，肯定舒服！
’它假装打了个哈欠，小身子一歪，“不小心”地轻轻撞了一下池壁，带起一圈微小的涟漪，尾鳍如愿以偿地、极其轻微地扫过了那玄色的衣料。
冰凉丝滑的触感传来，小鱼儿内心的小人儿满足地打了个滚。
雷渊执卷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长睫微垂，掩住了眸底深处一丝极淡、极快的涟漪，快得仿佛只是光影的错觉。
他依旧维持着那副万年冰山的模样，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改变。
小鱼儿（内心OS）：‘哼！
又装！
明明感觉到了！
耳朵尖都动了一下，别以为我没看见！
’ 它得意地在水里翻了个身，溅起几颗细小的水珠，有几颗不偏不倚，落在了雷渊执卷的手背上。
微凉。
雷渊终于缓缓抬起了眼。
那目光深邃如寒潭古井，平静无波，径首落在池中那尾还在“天真烂漫”扑腾水花的小银鱼身上。
小鱼儿动作瞬间僵住，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定住，吐出的泡泡都忘了破。
它努力眨巴着那双看似纯良无害的大眼睛，身体僵硬地沉下去一点，只露出半个脑袋和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仿佛在问：“怎么了？
我打扰到你了吗？”
那眼神，湿漉漉的，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懵懂和无辜。
雷渊看了它片刻，眸色沉沉，看不出情绪。
就在小鱼儿快要绷不住装无辜的表情时，他薄唇微启，声音如玉石相击，清冷无波：“饿了？”
小鱼儿立刻疯狂点头（虽然幅度很小，但在水里激起了一圈圈小涟漪），小嘴张得更大，努力表达着“饿饿，饭饭”的诉求。
内心却在呐喊：‘谁稀罕你那破仙露琼浆！
我是想爬床！
爬床懂不懂！
’雷渊没再说什么，只是指尖微动，一滴凝练着精纯仙灵之气的金色露珠凭空出现，缓缓坠入池中。
那露珠入水即化，浓郁的灵气瞬间弥漫开来。
小鱼儿立刻欢快地扑过去，小嘴一张一合，贪婪地吸收着逸散的灵气。
一边吸，一边还不忘用眼角的余光偷瞄岸边的上神，内心盘算着：‘灵气是好东西，有助于我早日恢复……不过，还是爬床大计更重要！
这冰山到底什么时候才肯让我上榻？
天天睡池底硌得慌！
’它一边“努力进食”，一边悄悄地、再次不动声色地往雷渊的方向挪了挪。
这次的目标，是他随意搭在池边的手。
雷渊重新垂眸看向玉简，仿佛对池中那点小动作浑然未觉。
只有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一丝主人并非全然平静的心绪。
他并非不知。
这小东西，从凡间被他捞起的那一刻起，就浑身透着古怪。
看似懵懂无知，那双眼睛里却藏着太多不属于凡鱼的精光。
它那些自以为隐秘的“勾引”小动作——蹭衣角、溅水花、偷瞄……笨拙又执着，像只刚学会狩猎的幼崽，自以为天衣无缝。
众仙神嘲笑它是废物，雷渊心中却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
废物？
能在他雷渊寝殿的寒玉池里，毫无障碍地吸收他精炼的仙元露，甚至隐隐有微弱灵气在体内凝聚成旋的鱼，会是废物？
它身上有秘密，一个它极力想隐藏、却又忍不住想靠近他的秘密。
那秘密或许与它为何会出现在他历劫的凡间溪流有关，或许……与它为何如此执着地想要“爬床”有关。
雷渊不动声色。
他倒要看看，这条心比天高、胆大包天的小鱼儿，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最终……又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养着，宠着，纵容着它的那些小伎俩，静待真相浮出水面，或者……静待它主动游进他的掌心。
他眸色深了深，指尖在玉简上轻轻划过。
就在小鱼儿鼓足勇气，准备用吻部去轻轻触碰雷渊放在池边的手指时——轰隆！
九天之上，沉闷而威严的雷声滚滚而来，带着天道法则的意志。
一道金光自凌霄殿方向落下，精准地笼罩在雷渊身上。
“雷渊上神，时辰己至，请下凡历劫。”
司命星君宏大的声音响彻云霄。
雷渊神色不变，似乎早有预料。
他缓缓起身，玄色衣袍无风自动。
目光最后落在池中突然僵住的小鱼儿身上。
小鱼儿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呆呆地浮在水面，连泡泡都忘了吐。
雷渊深深地看了它一眼，那一眼，仿佛穿透了它伪装的懵懂皮囊，首抵深处。
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身影在金光中逐渐淡去，最终消失不见。
寝殿内瞬间恢复了死寂，只余下寒玉池水微微荡漾的涟漪，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玄渊的冷冽气息。
小鱼儿一动不动地漂着，琉璃色的眼珠里，懵懂和怯懦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妖异的沉静和锐利。
它缓缓沉入池底，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寒玉池最阴暗的角落。
周身的气息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一丝极淡、却精纯无比的金色光晕在黯淡的鳞片下流转，周围的池水仿佛受到无形的牵引，形成微小的漩涡。
（内心OS，冰冷而清晰）：‘走了……终于走了。
雷渊……你以为你掌控一切？
’它抬起头，望向雷渊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难辨，有算计，有决绝，还有一丝……连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
‘下凡历劫？
好机会。
’ 金色的光晕越来越亮，几乎要透出鳞片，‘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了……还有，那张床，现在总该空出来了吧？
’它猛地一摆尾，小小的身躯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金光，悄无声息地穿透了雷渊寝殿的重重禁制，如一滴水融入大海，瞬间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当值的小仙娥照例来给寒玉池添仙露时，只看到一池空荡荡的寒水。
“咦？
上神养的那条小鱼呢？”
“不见了！
天啊！
上神刚下凡，小鱼就不见了！
这可如何是好？”
“快！
快去禀告仙君！”
雷渊上神的寝殿，彻底乱了套。
而那条被众神嘲笑为“废物点心”的小鱼儿，早己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巨大的谜团和即将掀起的滔天波澜。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