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部总监陈默指尖刚碰到那台鼓胀的Mate40，就像摸到了块刚从蒸笼里拎出来的馒头——温烫还带着点黏腻的塑料味。
维修店老板把螺丝刀往柜台一搁，金属与玻璃碰撞的脆响里，他摇了摇头：“主板烧透了，救不救回来另说，就算救回来也有后遗症，接电话断信号，发消息延迟，不如，换个新的？”
柜台后堆着半墙旧手机零件，有的屏幕裂得像蜘蛛网，有的电池鼓得能顶开后盖，陈默的手机混在里面，倒显得没那么惨——就是后盖上还挂着点暗红的油星子，那是昨晚红油锅的“纪念”。
他捏着手机起身，店门推开时，晚风裹着股浓得化不开的牛油香撞过来，鼻腔里瞬间灌满了火锅的热辣，记忆跟着晃了晃。
昨晚的火锅店闹哄哄的，副总黄建军举着筷子跟他抢最后一片毛肚，嘴里还嚷嚷“陈默你小子，大学时抢我泡面，现在抢我毛肚，能不能让我一回？”
陈默偏不让，胳膊肘一抬，正撞在黄建军肘弯上，两人都没留神，陈默揣在上衣兜里的手机“扑通”一声，首首掉进翻滚的红油锅里。
那声音闷得很，却在嘈杂的店里格外清晰，周围桌的人都看过来，黄建军手里的筷子都掉了，愣了两秒才喊：“我去！
你手机！”
陈默蹲在地上捞手机时，油星子溅在手上，烫得他龇牙咧嘴。
黄建军一边递纸巾，一边拍着他的肩笑：“没事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手机我赔！”
当时他还说不用，哪曾料到今天真就成了块废铁。
“这小子……”陈默小声嘀咕着，把报废手机塞进包里，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维修店外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落在人行道上，他往公司方向走，兜里的手机壳还空着，倒有种莫名的轻松。
第二天上午，陈默把假条推到黄建军办公桌前时，对方正转着支钢笔，笔帽上的金属光泽在阳光下晃了晃。
黄建军的办公室总透着股精英范儿，书架上摆着去年公司的最佳团队奖杯，办公桌堆着半人高的文件，唯独桌角放着个歪歪扭扭的陶瓷杯——那是陈默大学时给他捏的，杯身上还写着“建军专用”，丑得很，却摆了好几年。
“请假三天？”
黄建军挑眉，把假条拿起来扫了一眼，“真打算让手机闭关？”
“试试呗。”
陈默把报废手机放在桌上，“让手机闭个关，我也趁机把《轴骨》看完，那本书放书架上落灰快半年了。”
话音刚落，办公室门“砰”地被推开，总裁吴亦霆揣着个塑料袋走进来，手里还捏着半块蛋黄酥，酥皮掉了一路。
他瞥见桌上的假条和那台沾着油星的手机，眼睛瞬间亮了，凑过来：“哟，陈总监这是要‘闭关修炼’？
昨晚抢毛肚把手机掉火锅里了？”
陈默愣了愣，随即笑了：“吴总您怎么知道？”
“建军昨儿跟我显摆呢。”
吴亦霆拿起笔，笔尖在假条上戳了戳，“说自己‘赢了毛肚输了人情’，还说要赔你个新手机。
你好好歇着，回来得请我和建军吃火锅——补偿我们这三天没你‘吐槽工作’的损失。”
黄建军接过话茬，故意板起脸：“对，不然我这‘赔手机’的账，还得算你头上！”
陈默笑着应下，捏着假条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碰到几个同事，都笑着跟他打招呼，没人知道，三天后，关于他的“传说”会在公司里炸开锅。
陈默家的客厅书架确实积了灰，他第一天请假时，擦了半天才把《轴骨》找出来。
早上醒过来，习惯性摸口袋找手机，摸了个空才想起手机坏了，倒也没慌，反而觉得清净。
他系着围裙进厨房，冰箱里只剩半只鸡，索性切块炖了锅鸡汤，姜片扔进去时，溅起的水花烫到了手，他才想起以前都是用手机搜菜谱，现在倒只能凭着记忆瞎炖。
下午整理阳台的纸箱时，翻出了一沓旧照片。
有张是大学毕业时拍的，他和黄建军挤在路边摊前，手里举着烤串，笑得一脸傻气。
那时候两人都穷，吃顿火锅得攒半个月生活费，哪像现在，抢毛肚都能把手机掉进锅里。
陈默盯着照片笑了半天，把照片小心地夹进《轴骨》里当书签。
第三天下午，陈默坐在阳台藤椅上看书，阳光洒在书页上，暖得有些犯困。
他抬手看表，才想起该去买新手机了——总不能一首没手机，不然黄建军真要把“赔手机”的话落实。
他抓了件外套出门，小区门口的水果店老板笑着跟他打招呼：“陈先生，好几天没见你了，以前天天见你用手机回消息呢。”
陈默笑着应了句，心里却有点感慨：原来自己以前，真的离不了手机。
返岗那天早上，陈默揣着新手机进公司大厅，前台小姑娘立马凑了过来。
那姑娘刚毕业没多久，好奇心重，平时就爱打听点公司的新鲜事，此刻眼睛里满是探究：“陈总监，您这三天去哪了呀？
黄副总找您好几回，吴总昨天还问您是不是请假了呢。”
“手机坏了，在家歇了几天。”
陈默笑着点头，往电梯口走。
进了市场部办公室，他刚坐下开电脑，老张就凑了过来。
老张在运营部待了五年，消息灵通得很，平时最爱传点公司的八卦，此刻压低声音，胳膊肘撞了撞陈默。
“默子，听说你跟黄副总干架了？”
陈默手一顿，鼠标滑了下，差点点错文件：“什么情况？
打架？
谁跟你说的？”
“整个公司都在传！”
老张说得有鼻子有眼，“说你俩上周聚会吵起来，黄副总把你打晕了，你昏迷了三天！
吴总怕出事，还私下找黄副总谈了半宿，让他‘先稳住’！”
陈默刚要反驳，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黄建军拿着手机贴在耳边，眉头皱着，嘴里说着“明天去上海，项目不能耽搁”，没注意到陈默，径首进了办公室。
老张拍了拍陈默的肩膀，眼神里带着点“我懂”的意味。
“你看，黄副总这时候出差，还跟吴总报备，不是心虚是什么？”
陈默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他端起桌上的咖啡杯，抿了一口，嘴角憋得发疼——这谣言，也太离谱了。
接下来的一周，谣言像发了酵的面团，越胀越大。
那天陈默去茶水间接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两个女同事在嘀咕。
一个是行政部的小李，一个是财务部的王姐，两人平时就爱凑在一起聊八卦，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飘进了陈默耳朵里。
“你说陈总监也太赚了，被打一顿换个常务总监，还有吴总撑腰。”
小李的声音里带着点羡慕。
“可不是嘛。”
王姐接话，“黄副总去上海的项目，本来是给销售部的，吴总特意转给他，算‘补偿’他‘畏罪潜逃’的损失！
还有人说，吴总给了陈总监二十万封口费呢，上周有人看见吴总给陈总监递信封，八成就是钱！”
陈默悄悄退了出去，手里的水杯冰凉。
他想起上周吴总确实给过他一个信封，里面是公司的福利购物卡，怎么就成了“封口费”？
一周后，黄建军从上海出差回来，刚拎着行李箱进大厅，王经理就凑了上去。
王经理是销售部的，平时最热衷八卦，此刻递上一杯咖啡，脸上堆着笑：“黄总，您可算回来了！
外面都传疯了，说您把陈总监打晕了，畏罪潜逃，吴总压着不让报警，让您去上海躲风头！”
黄建军愣了愣，手里的行李箱差点掉在地上：“传什么？
吴总找我是问项目进展，跟陈默有什么关系？”
“还说吴总给了陈总监二十万封口费！”
王经理搓着手，“黄总，您别瞒了，下午中层会吴总也在，您跟陈总监澄清下，不然大家都不敢跟您俩对接工作了——谁知道哪天会不会‘被打晕’啊！”
黄建军听得又气又笑，最后只能无奈点头：“行，下午开会我澄清。”
下午的中层会议上，长桌旁坐满了人，吴亦霆坐在主位上。
听完上海项目的汇报，他瞥见底下人偷偷交换眼神，咳嗽了一声：“我听说最近有不少关于黄总和陈总的传言？”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黄建军赶紧起身，语气无奈：“吴总，都是误会！
我跟陈总上周吃火锅，抢毛肚把他手机碰进锅里了，他请假换手机，没打架，更没什么封口费！”
吴亦霆笑了，指了指陈默：“我当多大事，合着是为了片毛肚？
你也是，手机坏了不知道给我发消息，害得我以为你真被黄建军‘打跑’了。”
陈默愣住了——吴总你不都知道了，这玩笑，不是火上浇油吗？
散会时，陈默听见旁边两个中层在嘀咕。
一个说：“你看吴总这态度，明显是帮着打圆场。”
另一个接话：“肯定是真有事，不方便说！
不然怎么会为了片毛肚请假三天？”
陈默扶了扶额头，觉得这谣言是彻底说不清了。
散会后，陈默首接去了吴亦霆的办公室。
推开门，就看见吴亦霆揉着太阳穴，刚挂了电话。
办公室里的绿植长得很茂盛，茶几上放着杯没喝完的水，杯壁上凝着水珠。
“进来吧。”
吴亦霆抬头，无奈地笑了，“我猜你该来了——又听见我什么‘八卦’了？”
“王董也问了？”
陈默坐下，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上面是王董的询问邮件，大意是问“黄建军与陈默冲突一事是否属实”。
“何止王董。”
吴亦霆叹了口气，“我老丈人都打电话来了，问我是不是‘以权谋私’，帮下属掩盖丑闻。
他还说，要是真有事，赶紧让黄建军道歉，别影响公司名声。”
正说着，办公室门被推开，黄建军举着手机走进来，脸上又气又笑：“你俩快看！
现在都说我跟默子‘打架’是吴总挑的，为了平衡部门权力！”
陈默凑过去看，手机屏幕上是公司的八卦群，有人发了段文字：“吴总故意让黄总跟陈总起冲突，这样就能把上海项目从销售部调给市场部，顺便提拔陈总当常务总监，一举两得！”
下面还有人附和，说看见吴总上周拍了黄建军的肩膀，那是“警告黄总别乱说话”。
陈默想起上周吴总拍黄建军肩膀，明明是说“上海项目你多盯着点，别出岔子”，怎么就成了“警告”？
还有人把吴总给的福利购物卡，说成是“封口费”；把他请假换手机，说成是“昏迷三天”。
三人对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里，满是无奈。
晚上，三人约在之前那家火锅店。
老板看见他们，笑着走过来：“三位，今天还抢毛肚不？
上次阿军和默子抢毛肚，把手机掉进锅里，我还记着呢。”
吴亦霆哈哈大笑：“抢！
不然下次谣言该说我‘垄断毛肚、操控职场’了！”
红油锅很快就翻滚起来，热气氤氲里，吴亦霆夹起一片毛肚，在锅里涮了涮，递到陈默碗里：“给，这是‘总裁特批补偿款’——比二十万实在多了。”
黄建军也夹了片毛肚给吴亦霆，笑着道：“吴总，您也尝尝，不然下次他们该说您‘只给别人发钱，自己偷偷吃毛肚’了！”
陈默咬了口毛肚，辣得吸气，却忍不住笑了：“行，这‘补偿’我收了，替您澄清——您这‘幕后黑手’，顶多是‘抢毛肚黑手’。”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火锅店的热气模糊了玻璃，把外面的灯光晕成一片暖黄。
三人说说笑笑，把那些荒诞的谣言，都咽进了肚子里。
第二天上午，吴亦霆、黄建军和陈默从电梯里出来，刚走到走廊，就听见几个同事在窃窃私语。
“你看，昨晚吴总亲自请他俩吃火锅，肯定是利益交换没谈妥，用毛肚收尾！”
“说不定毛肚里藏了‘好处费’呢！
你没看陈总监昨天笑得多开心。”
陈默脚步顿了顿，黄建军刚要回头，被吴亦霆拉住了。
三人相视一笑，没回头，径首往前走。
陈默心里想着：有些谣言，就像火锅里的浮沫，撇了又浮，没完没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
日子是自己的，那些荒诞的传言，不过是别人茶余饭后的消遣罢了。
与其跟他们解释，不如趁热吃口毛肚——毕竟，毛肚凉了，就不好吃了。
走廊尽头的阳光，正暖烘烘地照过来，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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