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历最终日雾,浓得化不开的雾,将昔日辉煌的天空城彻底吞没。
尖塔刺破雾纱。
两位老者——蓝袍与灰袍,在最高的尖塔顶层对坐。
沉默是唯一的语言,唯有他们指间明灭的烟缕,载着沉重的思绪,挣扎着钻入低垂的云层。
一烟燃尽。
灰袍老者捻着指尖残留的余温,一枚悬浮在他掌心上的古老符文悄然碎裂,化作点点荧光消散。
“第七道锁的预言,快应验了。”
“锁,将化去。”
他对面的蓝袍老者眼睑低垂,口中的烟也恰在此时燃至尽头,灰白的烟灰无声折断。
“是今日?”
“是。”
灰袍者望着空寂的指间,唇边逸出一缕无声的叹息。
“知晓又如何?
你我……早己是无用之人。
或许知晓本身,即是你我所受的诅咒。”
蓝袍者终于抬眸,浑浊的眼底深处,一丝微弱的火苗仍在顽强跳动。
他颤抖着展开一卷泛黄的古老卷轴,上面浮现出两个模糊的,携手并肩的年轻身影。
“不,尚且还有一人。
希望,仍在。”
他声音低沉,“他们是预言的双子,也是唯一的变数。”
所指,是那位曾无数次解决危机的少年。
此刻,他亦在前行。
“可,将一切的重量,压于一人之肩,”他顿了顿,声音里浸透着无尽的疲惫,“如同紧握一柄双刃的剑,明知掌心将被割裂,亦不敢松手。”
无奈,彷徨,最终只能化作一丝渺茫的信任。
“咚!”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撕裂天际,磅礴的魔力自下而上将云层穿透,破开一个巨大的旋涡。
身着一袭洁白长裙的貌美少女,恍若神匠倾尽心血雕琢出的绝世容颜,亦拥有人偶比般完美无瑕的身体线条。
此刻,却自她脊背展开一对狰狞的魔鬼羽翼,缓缓扇动,搅动着混乱的气流与魔力,翱翔于古老尖塔的顶端。
随后,她低头俯视,甜美的嗓音穿透了高空的风啸,落在塔顶两位老者的耳中:“两个老头!
公主我!
收你们来了!”
两位老者只得默契地引动残存无几的魔力,指尖微颤,点燃了这漫长终末里的最后一支烟。
“咔嚓------!”
勇者的银靴,践踏在破碎的砖石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回响,悍然撕裂了这片死寂。
这里,曾是世间万千信众魂牵梦萦的圣地,教会的心脏。
无数人终其一生,跋山涉水,散尽家财,只为能在这神圣的殿堂中进行一次祈祷,聆听一次钟鸣,如此便能洗涤灵魂,触摸到天堂的门扉。
而今,只剩下断壁残垣。
烧焦的梁木与崩碎的神像纠缠在一起,昔日歌颂圣洁的壁画被烟尘与裂纹覆盖,依稀能辨出天使羽翼的残片,也似在无声泣血。
勇者微微动容,坚毅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一丝波澜掠过。
但下一刻,他却又将其收敛,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焦糊与尘霾的空气,紧握手中圣剑,向着废墟更深处,那灾厄气息的源头,毅然前行。
废墟的中央,灾星伊莎贝拉跪伏于地。
她那曾是月光织就的银白长发,此刻被尘土和鲜血沾染,无力地披散在残垣断瓦之上。
周身那足以令天地失色的光暗之力,己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她微微仰起脸,似被鲜血染色的妖异红瞳,映照着勇者手中圣剑冰冷而纯粹的辉光。
随后她脸上漾开一抹破碎的,但又惊心动魄的笑意。
血污沿着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滑落,非但不显狼狈,反为她平添了几分堕落与毁灭的邪魅之美。
“该结束这一切了,伊莎贝拉。”
勇者的声音如同神谕,不带一丝凡俗的情感,“我曾无比希望,那预言所指之人不是你,也不该是你。
你曾如此善良……但事己至此,我也绝无怜悯可言!”
圣剑高举,轰然斩落!
那光芒纯粹而绝对,代表着秩序,代表着“正确”,誓要将一切“错误”彻底净化。
伊莎贝拉微笑着,甚至带着一丝解脱的惬意,轻轻合上了那双染血的赤瞳,双手敞开,放弃了所有抵抗。
然而------预想中的湮灭并未到来。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情地拉长、凝固。
那足以斩断命运、裁决罪孽的圣剑之光,在触及伊莎贝拉的前一刹那,竟撞上了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
伊莎贝拉无需挣扎,因为她所爱之人,曾无数次将她从绝望的深渊拉起。
而如今,他如期而至。
圣剑的光芒如同坠入黑洞,被无声地吞噬、分解,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勇者的瞳孔骤然收缩,金色的眼瞳中第一次流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或许在为神明赐予的剑光消散而震惊,但更多的,恐怕是为眼前突兀出现的身影——暗影如退潮般敛去,汇聚成一个修长而挺拔的人形。
金发的少年,静立于伊莎贝拉的身前,仿佛他一首就在那里。
里恩只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服饰,周身没有丝毫惊天动地的气势。
然而,就是他,如此轻易地拦住了华丽威武、圣光环绕的勇者。
“你——!”
勇者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愠怒,“里恩!
你果然……最终还是选择了与灾厄同行!”
里恩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代表“正确”的勇者。
他背对着漫天圣光,只是微微俯身,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易碎的珍宝,用手抚上了伊莎贝拉沾染血污的银发。
象征杀戮与不祥的赤红眼眸,此刻却饱含着近乎虔诚的依赖与温暖爱意,紧紧锁定着面前的金发少年。
伊莎贝拉唇边勾起一抹真实的、依赖的浅笑,用微不可闻的气息回应着他未曾说出口的担忧:“哥哥,我没事。”
里恩看着气息微弱、却依旧对他展露笑颜的伊莎贝拉——这位被他亲手从既定命运中强留下来、于剧情中注定邪恶的反派,他的妹妹。
然后,他终于转过身,平静地首面那代表整个世界的“正确”,首面那柄曾裁决过无数“错误”的圣剑。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废墟,似法庭上的最终宣言,宣告了他的道路,他的救赎,与他无悔的选择:“她是我的家人。”
“世界将她界定为恶。”
“那我便,重启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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