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像是被钝器反复敲打过。
更难受的是胸口，闷，堵着一团浸透了酒精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宿醉的酸腐气。
王振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是熟悉又令人作呕的天花板，雨水渗透留下的黄褐色污渍张牙舞爪。
不对。
这不是他那间除了床和桌子几乎空无一物的出租屋天花板。
这顶更高，更……干净。
他猛地想坐起身，一阵剧烈的眩晕狠狠攫住了他，胃里翻江倒海。
他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涌上喉头。
他用手撑住身下，触感是粗糙的、带着点潮气的布料，像是某种劣质的沙发套。
记忆碎片带着尖锐的边角，狠狠扎进脑海。
公司里，经理那张肥腻的脸唾沫横飞，将莫须有的过错扣在他头上，最后一句“你被开除了”轻描淡写，像弹掉一点烟灰。
相恋三年的女友，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臂，在奢侈品店门口，看他如同看一块黏在鞋底的口香糖，眼神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振，别再来找我了。”
父母早逝，亲戚疏远，朋友……他还有朋友吗？
最后一个能开口借钱的人，在上个月他母亲重病时，也用沉默关上了门。
世界？
这狗娘养的世界，早就把他剥皮拆骨，嚼碎了，连渣子都嫌弃地吐在了阴沟里。
昨晚……昨晚他好像买了最便宜的那种烈酒，对着瓶口灌，首到意识沉入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
所以，这是哪儿？
他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强迫自己打量西周。
一个狭小的房间，布局陈旧，墙壁斑驳，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灰尘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唯一的窗户外面，天色阴沉，像是永恒的黄昏。
穿越？
这个荒谬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他这种人，连活着都是奢侈，还配有什么奇遇？
他挣扎着，想要从这该死的、硌得他浑身疼的沙发上站起来，右手无意间在身侧的沙发缝隙里一按。
咯。
一个坚硬的、略带弧度的小东西，硌在了他的掌心。
他下意识地把它掏了出来。
东西入手微沉，带着一种非金非玉的奇特冰凉感，瞬间驱散了他指尖因宿醉而产生的麻木。
它通体是深邃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造型怪异，中心镶嵌着一块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晶体，两侧是某种扭曲伸展的翼状结构。
这是……什么？
他捏着这黑色的、像是某种邪恶艺术品的玩意儿，指尖传来一阵阵细微的、仿佛心跳般的搏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从这东西上传来，顺着他的手臂，蛮横地撞进他的胸口，与他心底那片死寂的、冰冷的黑暗产生了共鸣。
嗡——一声轻微的震鸣，并非来自耳膜，而是首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几乎同时，海量的、混乱的、光怪陆离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意识的堤坝，强行塞了进来！
他看到了……光。
无比纯粹，无比炽烈，散发着神圣与温暖气息的光之巨人。
诺亚奥特曼？
那是……诺亚？！
他又看到了……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吞噬一切、毁灭一切的极致黑暗。
黑暗扎基？
那个传说中的黑暗破坏神？
两种截然对立的形象，两种毁天灭地的力量，在他脑中疯狂对撞，撕扯。
而更多的，是一些零碎的、仿佛属于另一个“自己”的记忆片段。
那个“自己”，似乎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一个同样被生活蹂躏、看不到希望的可怜虫。
但此刻，这些记忆正在飞速消散，被更庞大的、属于“黑暗”与“光明”的信息覆盖、冲刷。
最后，所有的碎片凝聚，指向一个冰冷的事实——他，王振，一个被世界抛弃、醉死在廉价酒精里的失败者，真的穿越了。
穿越到了一个未知的时间点，一个一切似乎“还未开始”的节点。
而手中这个冰冷的东西……黑暗进化信赖者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意识里。
握住它，似乎就能拥有颠覆一切、践踏一切的力量。
那黑暗在低语，在诱惑，承诺给他复仇的权柄，将他所受的一切不公，百倍、千倍地奉还！
“呵呵……哈哈……哈哈哈！”
王振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耸动，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癫狂和嘶哑。
他死死攥紧了那黑色的信赖者，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黑暗……多么契合他此刻的心境！
这污浊的世界，这些丑陋的生灵，都该被这最纯粹的黑暗彻底吞噬、净化！
拥抱它！
拥抱这黑暗！
让那些曾经轻视他、伤害他、抛弃他的人，都在绝望的深渊里哀嚎！
就在这黑暗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整个心灵，即将将他彻底拖入深渊的那一刻——另一段截然不同的信息流，毫无征兆地，像是被某种同源的力量触发，猛地从他意识最深处，从那即将消散的原主记忆残渣里，迸发了出来！
不再是黑暗扎基的毁灭与疯狂。
他“看”到了……诺亚。
那个光之巨人。
但画面并非他想象中的神圣辉煌。
而是……残破，悲壮，近乎惨烈。
巨大的身躯上布满了无法愈合的创伤，璀璨的光之能量如同血液般从伤口不断流逝，将晦暗的天空都染上了一层凄艳的颜色。
而他的对面，是无穷无尽、形态各异的恐怖怪兽，它们咆哮着，撕咬着，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涌来。
在诺亚巨人那庞大的、正在逐渐失去光芒的身躯之后，是渺小如蝼蚁、却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人类。
他们脸上交织着绝望、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固执的、期盼着救赎的眼神。
诺亚没有回头。
他那己经有些黯淡的计时器闪烁着不屈的光芒，用最后的力量，构筑起一道摇摇欲坠的光之壁垒，死死挡在兽潮与人类之间。
然后……是终极的爆发。
耗尽了一切，燃尽了所有。
光的巨人，为了守护身后那些在他此刻看来愚蠢而懦弱的人类，力竭，身躯崩解，化作漫天飘零的光之尘埃，彻底消散。
而那被他拼死守护下来的人类之中，在灾难暂时退去后，却立刻爆发了争吵、推诿、甚至为了争夺所剩无几的资源而互相残杀……丑态百出。
前世……诺亚的……结局？
王振僵住了，脸上的狂笑凝固，变得扭曲。
黑暗在诱惑他复仇，诱惑他毁灭。
而光明……光明的前世，却为了这样一群东西，战至粉身碎骨，不得善终？
荒谬！
何其荒谬！
他握着黑暗进化信赖者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滔天的、几乎要将他自身也焚毁的怒意！
这算什么？
黑暗是毁灭，光明是牺牲？
然后被守护者转头就忘，甚至互相倾轧？
这他妈的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这他妈的就是他曾经（或许）信奉过的“正义”？！
恨！
他恨这个不公的世界！
恨那些丑恶的嘴脸！
但同样，他也恨那愚蠢的、不懂得珍惜的光明！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在这两者之间做出选择？！
凭什么他要么同流合污堕入黑暗，要么就傻乎乎地去当那个牺牲自我的“英雄”？！
他不！
王振猛地抬起头，那双因为宿醉和情绪剧烈波动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那里面没有了迷茫，没有了挣扎，只剩下冰冷的、决绝的、要将一切都践踏在脚下的暴戾！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依然在散发着诱惑波动的黑暗进化信赖者，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黑暗……光明……”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词，像是在品尝世间最可笑的谎言。
然后，他五指猛然合拢！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对这不公命运的全部憎恨与嘲弄！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小房间里炸响！
那坚硬的、似乎蕴含着无尽黑暗力量的信赖者，竟被他硬生生，徒手捏碎！
黑色的碎片夹杂着那暗红色的晶体碎末，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这一世——”王振的声音沙哑而森寒，如同九幽之风吹过冰棱。
“我既不属黑暗，也不归光明——”他抬起脚，狠狠碾踏在那些坠地的黑色碎片上，仿佛要将某种既定的命运也一并踩碎。
“——我要这世界，跪下来求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远超他想象的恐怖能量洪流，从那些碎裂的信赖者碎片中轰然爆发！
漆黑的暗流与一丝微弱却极其纯粹的金色光屑交织在一起，形成毁灭性的风暴，瞬间将他吞没！
“呃啊——！”
剧痛！
身体仿佛要被这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源的力量从内部撕开！
骨骼在哀鸣，血液在沸腾，灵魂在尖啸！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在这狂暴的能量对冲中彻底湮灭的最后一刻——一个平静、温和，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威严与古老沧桑意味的声音，清晰地，首接在他灵魂的最深处响起，带着一丝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疲惫，悄然苏醒：住手……一股清凉的、带着修复和抚慰力量的光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突兀地出现在他濒临崩溃的体内，温柔而又坚定地，试图平息那毁灭的狂潮。
王振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感觉……是……诺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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