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混乱与绝望几乎要将林风彻底吞噬的瞬间——“呜汪——!”
一声低沉却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犬吠响起,并不响亮,却奇异地穿透了风旋的呼啸和人群的嘈杂。
风,毫无征兆地停了。
被卷起的杂物哗啦啦落了一地。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林风茫然地抬起头。
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衣的老者,不知何时己站在巷口。
他身形清瘦,面容平和,眼神温润澄澈,仿佛蕴藏着一泓深不见底的古井水。
他身边跟着一条毛色油亮、眼神沉静的大黄狗,刚才那声犬吠正是它发出的。
老者目光扫过狼藉的现场,扫过惊恐的镇民,最后落在了面无人色的林风身上。
那目光没有探究,没有指责,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场足以吓退常人的“怪风”,在他眼中不过是孩童打翻了水盆般寻常。
“散了,散了。”
老者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力量,“邻里乡亲,莫惊莫惧。
不过是风大了些。”
他朝那几个镇民挥挥手。
他的平静有一种奇异的感染力。
镇民们面面相觑,脸上的惊惧慢慢褪去,虽然仍有疑虑,却也不再围观,嘀咕着散开了。
老者这才缓步走向林风母子。
他的脚步很轻,踩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几乎没有声音。
大黄狗亦步亦趋,安静地跟随着。
苏婉挣扎着站稳,连忙向老者行礼:“多谢…多谢先生解围。
孩子他…他不是故意的…”她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助和歉意。
老者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温和地落在林风身上。
林风感觉自己仿佛被那目光从里到外看透了,所有的不安、恐惧、自卑都无所遁形,但他却奇异地没有感到被冒犯,反而在那平静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丝…理解?
甚至是…悲悯?
“无妨。”
老者开口,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流过石面,“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少年人气血方刚,偶有波澜,亦是常情。”
他的话语简单,却仿佛蕴含着某种玄机。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院落门口,那里挂着一块同样不起眼的木匾,上面是几个朴拙却筋骨内含的字——“云栖武馆”。
“老朽在那边开了一家小武馆,”老者收回目光,看向林风,唇角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同微风吹皱古井水面,“平日里教些强身健体、静心宁气的粗浅功夫。
小友若觉胸中气息难平,无处可去时,不妨过来坐坐。
扫扫地,看看云,也是好的。”
说完,他不再多言,对苏婉微微颔首致意,便带着那条安静的大黄狗,转身,步履从容地朝着“云栖武馆”的方向走去。
细雨落在他身上,竟似沾衣不湿,背影在朦胧的雨雾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静谧与超然。
林风怔怔地望着那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心中翻腾的恐惧和狂躁,竟在那老者平静的目光和话语中,奇异地平息了大半。
他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安宁?
虽然那感觉如此陌生而微弱。
“呼——吓死小爷我了!”
一个夸张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只见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从旁边院墙的拐角处探了出来,是个和林风年纪相仿的胖小子,穿着绸缎衣裳,脸上还沾着点心渣。
他拍着胸口,眼睛瞪得溜圆,正是闻声(主要是被那阵怪风吸引)跑来看热闹的钱小通。
“乖乖!
平地起龙卷风啊!
这位兄弟,你这‘气’…啧啧,了不得,了不得!
比镇东头铁匠铺阿木那傻大个的蛮力还邪乎!”
钱小通凑过来,绕着林风上下打量,眼神里混合着后怕、惊奇和一种发现“大新闻”的兴奋,“我叫钱小通,镇上百事通!
兄弟怎么称呼?
刚来云栖镇吧?
我跟你说,刚才那位可是明镜禅师,也是武馆馆主!
深藏不露的高人!
你撞大运了!
他请你过去坐坐诶!
……”钱小通连珠炮似的话语砸过来,林风只觉得刚刚平复的心绪又有些烦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对方过于热切的目光。
他习惯了被排斥和恐惧,这种带着好奇的靠近,同样让他无所适从。
“小通,别吓着他。”
苏婉勉强打起精神,对钱小通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然后轻轻拉住林风冰凉的手,“风儿,我们…先安顿下来吧。”
她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刚才的惊吓和奔波耗尽了她的体力。
林风沉默地点点头,顺从地帮着母亲捡拾散落的行李。
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云栖武馆”那扇紧闭的、看似普通的木门。
门缝里,似乎透出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温暖的光。
细雨依旧无声地落下,洗刷着青石板路上的狼藉,也仿佛在冲刷着林风心头的阴霾。
云栖镇的第一天,以一场混乱的风暴开始,却在一个平静的眼神和一句简单的邀请中,悄然埋下了一颗名为“可能”的种子。
未知的江湖,似乎就在那扇门后,静静地等待着这个满心恐惧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