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榷笑了笑:“没事。”
宋绛河“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重新将注意力移到了书上。
牛车碾过薄冰,发出细碎的脆响。
喉间溢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霜,商榷晃荡着双腿,听着一群婶子唠家长里短,只觉无聊得紧。
他搓了搓掌心,将手揣进袖中,见宋绛河指尖轻捻泛黄书页,看得入神。
他的目光不自觉放在了他手上,骨节分明,白皙修长。
这双手,昨夜在他身上肆意游走过。
商榷舔了舔干燥的唇,强迫自己挪开视线。
虽然对方是个男人……但……不得不说,感觉不错。
商榷向来是个随心之人,如果宋绛河愿意,其实,也不是不行。
牛车猛地颠簸,将脑子里的废料冲散得一干二净,商榷踉跄着抓住车辕,整个人陷进了宋绛河怀中。
孙大爷转过头,看着一群东倒西歪嘴里骂骂咧咧的人,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知道那个瓜娃子,在路上挖了个坑,被雪埋住了,没瞧见。”
商榷低头看了看搂住自己腰的手,又看了看宋绛河,扬了扬眉:“可以放开了吗?”
“抱歉,事出紧急。”
话落,宋绛河才慢条斯理地松开。
“没事,都是男人,搂一下而己。”
商榷丝毫不在意,伸手抢过他手中的书,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也看不懂。
也不知道宋绛河是怎么看得那么津津有味:“这书上讲的什么?”
“此书名为《东莱博议》隐元年,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
生庄公及共叔段。
庄公寤生,惊姜氏,遂恶之。
爱共叔段,欲立之。
亟请于武公,公弗许。
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停!”
商榷听得打脑壳:“能不能说通俗点。”
宋绛河唇边挂着浅淡的笑意,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无礼而恼怒,清冷的声音娓娓道来:“鲁隐公元年,郑武公从申国娶了妻子,名叫武姜。
武姜生下了庄公和共叔段。
庄公是难产出生的,这使姜氏受到了惊吓,所以她厌恶庄公,而喜爱共叔段,想要立共叔段为太子。
她多次向武公请求,武公都没有答应……”“然后呢?”
商榷不自觉向前倾身,眸光里盛满专注。
宋绛河喉头微动,不由坐首了身子,接着往下讲。
其余人也被吸引了视线,显然,这种皇室八卦,比家长里短有意思。
一到松阳镇,商榷将书往宋绛河怀里一塞,人就跑没了影。
曲婶子差点被他撞个趔趄,不满的撇了撇嘴:“果真是没点教养,连句谢谢都不会说。”
一旁的老妇人笑得阴阳怪气:“没爹没娘的野娃子,你指望他懂什么事儿?”
曲婶子附和了几句,转头对宋绛河叮嘱道:“绛河,以后少跟这种人来往,知不知道?”
宋绛河面色有些沉:“曲婶,背后莫论他人是非。”
说罢,背着书箧快步离去。
曲婶子没听懂什么意思,但从他的脸色上不难看出,应当不是什么好话,冲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唾沫:“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不就是啃了几年酸书,中个秀才就鼻孔朝天?
这都考多少年了,连举人门槛都够不着!”
“你当举人是大白菜,说考就能考,头发长见识短的蠢妇!”
老妇人给了她一肘,连连呛声。
说商榷可以,说宋绛河可不行,这可是她们老宋家最有出息的一个娃儿!
老槐树下两个妇人扯头花,引来一大帮围观群众。
这边,商榷拐到一条小巷子里,洗了手才出来。
他大爷的,宋绛河怎么会那么香。
也不知他用的什么胰子洗澡,改明儿问问。
看他那样子,像是不记得昨晚的事情,商榷恨得牙根痒痒。
真亏。
说实在的,不睡回来,他有点不甘心。
可,要他去睡个男人,想想都反胃。
商榷抓了抓头发,罢了,再说吧。
他就这性子,想不明白就不想,做不明白就不做,不饿就不吃饭,银子够用就摆烂,懒的要死。
只要不惹他,什么都好说。
谁成想,一出巷子,迎面就撞上了宋绛河,这真是……冤家路窄,商榷猛地刹住脚步。
看着雪花落在对方肩头,转瞬融成细密的水痕,浸湿了浅青色衣料。
商榷愣了一秒,下一秒就将人拖进了巷子里。
再出来时,他撩起衣摆随意擦了擦手上的雪渍。
回头,看着宋绛河抱着脑袋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商榷满意极了,只觉身心舒畅。
哼着小调,脚步轻快的朝着米粮店而去。
除了米,鸡蛋和软纸,其余一律不买。
没办法,他只会煮粥煮鸡蛋和烤地瓜。
没事,饿不死就行。
为什么要买软纸,因为他大爷的***疼!
艹,真后悔刚刚没多捶几拳。
宋绛河这畜生,男人也能搞那么起劲儿。
村里的牛车要到末时才回村,在街上晃荡,着实有些冷。
商榷掂了掂钱袋子还剩一点碎银子,走进了千金坊。
刚跨进千金坊,热浪裹挟着脂粉、汗臭与熏香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
商榷皱紧了眉,差点没吐出来。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震得人耳膜发疼,骰子在竹碗里哗啦作响,筹码相撞的脆响与银钱抛掷的叮当声交织。
见着商榷,相熟的伶人殷红的唇咧到耳根:“哎哟喂,榷哥,你可算来了,咱们坊里新来了批骰子,灌了水银的,转起来那叫一个顺!”
“还有南边来的牌九,象牙骨镶着金边,摸起来——”他故意拖长尾音,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近,“这会张员外输红了眼,把传家玉佩都押上了,您这会儿来,指不定能捡个漏呢!”
商榷的赌术在松阳镇可是远近闻名,心情好时撒钱玩,跟着他少不得沾点油水。
“离我远点,臭死了。”
商榷一脸嫌弃,往后退了几步:“我对玉佩不感兴趣,不过是手痒,过来玩两把。”
伶人微怔,低头闻了闻自己织锦绣金的衣襟,又扯起袖口用力嗅了嗅。
哪里臭了?
分明香得不得了。
眼见伶人还欲上前,商榷拧着眉,连退数步,以手掩鼻,未料一缕淡淡的花木清香骤然窜入鼻腔,他愣住了。
这是…宋绛河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