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早,李永贵和往常一样,比工人们提前半小时到达车间。
他仔细检查着昨天维修过的设备,手中的工具发出熟悉的金属碰撞声。
这是他几十年如一日的习惯,几乎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设备运行得很正常,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做完记录后,他脱下手套,拍了拍身上的灰,径首走出厂区。
今天是周末,他申请了半天假,要去看看儿子小磊。
一个不被欢迎的探望李永贵走到一栋旧楼前,楼道里传来孩子们追逐的声音。
他站在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敲门声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他用力加了两下,手背的皮肤微微泛红。
“谁啊?”
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略显烦躁的声音。
“是我。”
李永贵提了提手里的水果袋,嘴角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眼神也不自觉地飘向门框,像是试图找到一些支撑。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试图化解可能到来的冷淡。
门打开了,露出他妻子那张不再年轻却依旧精明的脸。
她皱着眉,目光迅速扫过他手里的水果袋,似乎并不打算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你又来干什么?”
她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随手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倚在门框上。
李永贵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又很快恢复。
他挠了挠头,试着让表情显得更自然些,但笨拙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局促了些。
“给小磊带点水果,顺便看看他……怎么样。”
妻子冷哼一声,转身走回屋里:“小磊在房间里。”
语气中带着敷衍和不耐。
李永贵咽了咽口水,提着袋子迈进门。
他在换鞋时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疑,像是怕弄脏了地面。
他特意把脚抬高了一点,轻轻落下,却没有得到妻子的一点回应。
换好鞋后,他搓了搓手,拿起水果袋走向儿子的房间,动作中带着一丝局促和尴尬。
小磊房间的探望“小磊。”
李永贵站在门口,探头看了一眼儿子,露出他那略带笨拙的微笑,“在写作业呢?”
小磊抬起头,喊了一声“爸”,声音不算冷漠,但也听不出热情。
他目光落到父亲手中的水果袋上,嘴角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李永贵将水果袋放在桌子一角,犹豫了一下,又把它往桌子中心推了推,试图让小磊注意到。
他抿着嘴,搓了搓粗糙的手,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最近学习怎么样?
有啥问题没?
爸也许……能帮帮你。”
小磊的笔在纸上停了一下,但随即低下头继续写字,简单地回了句:“没什么问题。”
李永贵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的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挪开椅子坐下,双手撑在膝盖上,低头注视着地面。
表情里带着想靠近的笨拙,却又无从下手的茫然。
李永贵的喉咙动了动,最终没有辩解什么。
他站起身,把手放在小磊的肩膀上,声音低沉却坚定:“小磊,有空的话,也来看看你爸。”
说完这句,他转身离开,脚步沉重地走下楼梯。
在厂区的孤独回到厂里,李永贵点了一支烟,站在车间外的阳光下发呆。
他仰起头,目光越过车间的屋顶,看向远处的天空。
那片蓝天像极了他年轻时在乡下的模样,清澈却遥不可及。
这些年,他习惯了不被人理解。
妻子的指责、孩子的冷淡、工友们的议论,他都听得见,却从不去反驳。
他知道自己笨嘴拙舌,解释只会让情况更糟。
他所能做的,就是埋头做好每一件事,用这些琐碎的成就填补生活的空虚。
“嗨,李班长,又一个人在这发呆呢?”
一个工人远远地朝他喊了一声。
他低头掐灭烟蒂,随手把它扔进垃圾桶,转身回到车间。
下一秒,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那副严肃的表情,仿佛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无声的倔强车间里,顾瑾怡正在记录设备的运行参数,忽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她抬起头,看到李永贵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参数记录完了?
拿给我看看。”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
顾瑾怡把记录本递过去,眼睛偷偷瞥了他一眼。
他脸上依旧是那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但此刻,她似乎看出了更多——眉宇间掩藏不住的疲惫,以及那双总是专注的眼睛中一瞬间的空洞。
“李班长,您还好吧?”
她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李永贵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了常态:“干好你的活,别问这些没用的。”
顾瑾怡低下头,继续工作,心里却有了隐隐的感触: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