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的竹筐在诊桌上一放，里头的老母鸡扑棱着翅膀，发出有气无力的 “咯咯” 声。
齐临盯着鸡爪子上沾着的泥块，后槽牙咬得发酸 —— 他堂堂心外科医生，现在居然要给鸡看病？
余光瞥见苏小满憋笑的模样，他扯了扯领口，硬着头皮开口：“先检查下生命体征。”
“啥体征？”
李婶瞪圆眼睛，“这不就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吗？
齐医生，您可得救救它，这可是俺家的‘小银行’，指望着它换油盐酱醋呢！”
苏小满己经蹲下身，像模像样地扒开鸡嘴查看：“鸡冠发紫，羽毛凌乱，八成是气血不足。
李婶，最近是不是给它吃的太素了？”
她边说边从药柜里翻出一把晒干的益母草，“用这个煮水，再拌点糯米......”“等会儿！”
齐临从行李箱摸出听诊器，“诊断得讲科学依据。”
冰凉的金属探头刚贴上鸡胸脯，老母鸡突然剧烈挣扎，尖锐的鸡爪在他手背上抓出三道血痕。
“嘶 ——” 他倒抽冷气，看着李婶心疼地抱起鸡，“这鸡应激反应太大，得先安抚情绪。”
苏小满憋不住笑出声，从墙角抓了把玉米粒撒在地上。
老母鸡立刻低头啄食，喉咙里发出满足的 “咕咕” 声。
“看到没？”
她晃了晃手中的草药，“有时候土办法比洋玩意儿管用。”
齐临没接话，掏出手机搜索禽类常见病症。
屏幕冷光映在他脸上，词条里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和眼前这只蔫头耷脑的老母鸡形成诡异反差。
正查着，突然听见 “噗通” 一声 —— 李婶首接跪到了地上。
“使不得使不得！”
齐临和苏小满同时伸手去扶。
李婶抹着眼泪：“俺家老头子生病走得早，全靠这母鸡下蛋拉扯闺女读书。
医生们，求求你们救救它......”诊所里的空气突然凝固。
齐临看着李婶粗糙的手掌，指甲缝里还嵌着洗不净的泥垢，突然想起自己在三甲医院，那些动辄几十万的手术费，和眼前这只为了几块钱鸡蛋的老母鸡。
“我试试中西医结合。”
他接过苏小满递来的草药，“益母草活血化瘀，配合葡萄糖补充能量。
但首先得确定它有没有输卵管炎症。”
说着戴上医用手套，小心翼翼地检查母鸡泄殖腔。
这姿势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连他自己都觉得滑稽。
苏小满突然凑过来，发丝扫过他的耳际：“这里发红肿胀，确实有炎症。
要不用鱼腥草煎水，清热解毒效果特别好。”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药草香，混着柴火味，意外让人安心。
两人忙活到日头西斜，终于给老母鸡灌下草药汤，挂上葡萄糖吊瓶。
李婶非要留下自家种的南瓜表示感谢，被齐临硬塞了二十块钱 —— 这是他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在这山沟沟里，人情和医术同样重要。
夜幕降临时，诊所又迎来新病患。
隔壁村的张大爷拄着拐杖，怀里抱着个裹着花布的襁褓：“苏医生，快看看我孙女！
发烧三天了，吃药也不管用！”
齐临立刻接过孩子。
小婴儿滚烫的额头贴着他的掌心，烧得满脸通红，连哭声都微弱得像小猫。
他刚要解开襁褓检查，张大爷突然按住他的手：“使不得！
孩子他娘说，女孩子家的，不能随便露身子！”
“大爷，现在是救命！”
齐临急得额头冒汗。
苏小满己经端来温水浸湿的毛巾，轻声哄道：“张叔，我们都是医生，就看看后颈和脚心，保证不冒犯孩子。”
借着油灯的光亮，齐临发现婴儿后颈有几颗细小的红疹。
他心里 “咯噔” 一下，转头和苏小满对视 —— 这症状，像极了幼儿急疹！
但在确诊前，必须排除其他危险病症。
“需要做血常规。”
他看向张大爷，“村里有能验血的地方吗？”
老人茫然摇头：“啥是血常规？
俺们都是喝草药退烧......”苏小满突然开口：“我记得山神庙那边的王赤脚医生有台旧的血压仪，说不定能......”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炸雷般的响声，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瓦片上。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张大爷看着窗外的雨幕，声音发颤，“医生，俺孙女她......”齐临摸了摸婴儿的小手，触感烫得惊人。
他想起医疗事故那晚，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想起家属绝望的哭喊。
此刻怀里的小生命正在发烧，而他连最基本的检查都做不了。
“用物理降温。”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苏小满，找些酒精棉球，咱们给孩子擦浴。
大爷，您去烧壶姜汤，加红糖。”
诊所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齐临和苏小满一个负责擦拭婴儿的额头、手心，一个熬煮驱寒的姜汤。
雨水顺着屋檐流成水帘，在地上砸出朵朵水花，混着草药的蒸汽，将小小的诊所裹成温暖的茧。
不知过了多久，婴儿滚烫的皮肤终于有了凉意，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张大爷抹着眼泪要给两人磕头，被齐临和苏小满架住。
“别这样，孩子没事就好。”
齐临声音沙哑，看着婴儿熟睡的小脸，突然觉得自己在这山沟沟里，好像找到了新的意义。
雨停时，苏小满端来两碗红薯粥：“趁热喝，忙了这么久，肚子早该***了。”
她递过勺子的手被柴火熏得通红，指甲缝里沾着草药汁液。
齐临接过粥，热气模糊了眼镜。
他突然想起白天给老母鸡看病的滑稽场景，忍不住笑出声：“今天这鸡命关天的，怕是要载入我的从医史册了。”
“以后啊，” 苏小满咬了口烤红薯，“你还会遇到猪胀气、羊拉稀，说不定哪天得给牛接生呢！”
两人的笑声混着远处的虫鸣，飘出诊所，融进湿漉漉的夜色里。
山风裹着泥土的芬芳拂过青瓦，将新的故事，轻轻种进了云雾村的土地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