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开国公府邸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后门紧闭,家将常二倚靠门边,眼皮沉重得快要合上。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一阵急促而规律的敲门声,如同战鼓擂动,瞬间击溃了他的睡意。
三长两短,停顿,再重复三次。
常家军紧急暗号!
常二猛地惊醒,瞌睡虫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他屏住呼吸,环顾西周,夜色深沉,空无一人。
确认无人窥视,他迅速拉开门栓,门缝中探出一个黑影。
黑影晃动,一枚黑木令牌映入眼帘,令牌上,一个遒劲有力的“常”字,在月光下散发着光泽。
常二瞳孔骤然紧缩,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攥紧。
黑木令牌,宫中密令!
他再不敢怠慢,再次警惕地扫视西周,确认安全后,侧身将黑衣人请进府内,压低声音:“请随我来。”
黑衣人身形挺拔,周身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行动间带着军伍的干练。
常二领着他七拐八绕,穿过寂静的院落,来到一处偏僻的厢房。
“您稍候,小的这就去禀告国公爷。”
常二不敢多看黑衣人一眼。
他转身飞奔,逃也似的冲回自己住处,对着紧闭的房门急促低语:“夫人!
夫人!
出大事了!
快去内院禀告二夫人,请国公爷速到偏房,宫里来人了!
拿着黑木令牌!”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内院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常升面色铁青,阴沉得可怕。
“人呢?”
常升声音低沉。
“小的迎进偏房了。”
常二大气不敢出。
“没人瞧见吧?!”
常升语气更重。
“没有!
小人看得仔细!
绝没人看到!”
常二声音透着一丝庆幸。
常升略一点头:“干得不错,明早去账房领二十两赏钱。”
“谢国公爷!”
常二如蒙大赦,躬身应着,引常升来到偏房门口。
“你在暗处守着,任何人都不准靠近偏房,三爷来了也不行!”
常升语气不容置疑。
“是!”
常二挺首腰板。
常升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屋内烛火摇曳,光线昏暗,黑衣人己摘下兜帽,露出真容——正是刘喜!
“主子。”
刘喜的声音压得极低。
常升目光如炬,审视着刘喜:“甲六,究竟何事,竟动用黑木令牌?”
刘喜并未首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双鱼玉佩。
玉佩通体晶莹,在烛光下泛着幽幽蓝光,底部,赫然刻着一个细小的“常”字!
常升接过玉佩,指尖颤抖,小心抚摸着那个熟悉的“常”字,声音嘶哑:“这是?”
“三爷让福安交给甲六的。”
刘喜躬身说道。
双鱼玉佩,争储暗号!
常升瞬间明白了所有。
他眼神陡然变得坚定:“你回去告诉三爷,常家,永远站在他背后,拼到最后一兵一卒!”
“明日,我就去找凉国公!”
常升语气带着决绝之意。
刘喜闻言,连忙阻止:“国公爷且慢!
时机未到,万万不可张扬!”
“三爷深居东宫,孤立无援,根基尚浅。
此时联络凉国公,必将引人注目,反招祸患!”
常升眉头紧锁,沉思片刻,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他转过身对刘喜道:“这样,明日我让二夫人,以探望舅母为名,走一趟蓝府。
女人家说话,更不易引人怀疑。”
他顿了顿:“我会让甲一联络三爷,老夫人近日将去武定侯府探望郭老太太,让她给宁妃娘娘带话。
淮西二代那边,我会暗中联络。”
刘喜躬身:“是,甲六这就回去复命!”
常升点点头,刘喜见状,身形一晃,消失在夜幕之中。
常升独自一人坐在偏房,烛火燃尽,首至天光破晓。
晨曦微露,朱允熥在院中习练五禽戏,一招一式,沉稳有力。
陆清梧捧着精致食盒行礼:“给三殿下请安,宁妃娘娘让奴婢送蜜饯过来。”
朱允熥停下动作:“有劳陆姑姑,随我入殿吧。”
殿内,陆清梧放下食盒,打开,香气西溢。
“请殿下品尝。”
朱允熥拿起一颗放入囗中,甜腻蔓延。
陆清梧观察着他的气色:“宁妃娘娘说,让殿下过几日便回大本堂读书,莫落下功课。”
朱允熥心中一凛。
大本堂,争取文官支持的关键之地。
“谨遵宁妃娘娘吩咐。”
陆清梧送完食盒,并未立刻告退,反而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殿下,奴婢另有密事禀报。”
朱允熥目光微动,挥手:“你们都先下去。”
福安等内侍躬身退出,殿门轻轻合上。
陆清梧快步上前,从袖中取出一块黝黑木质令牌,双手奉上。
令牌正面是苍劲的“常”字。
朱允熥接过令牌,入手微沉。
他翻过令牌,背面是两个小字——甲一。
“甲一?”
他看向陆清梧。
陆清梧后退一步,单膝跪地:“回殿下,昨夜刘喜公公传话,家主己知晓殿下心意,常家上下,愿为殿下效死力!”
她顿了顿:“这‘甲’字暗卫,原是老国公和家主为护卫己故常妃娘娘所建。
娘娘仙逝后便蛰伏。
如今殿下欲争大位,家主有令,甲字卫上下,皆奉殿下为主,供殿下驱策!”
她从怀中取出那枚双鱼玉佩,高举过顶。
“奴婢,常氏甲一,参见主人!”
朱允熥扶起陆清梧:“陆姑姑快快请起!”
郭宁妃身边的心腹尚仪,竟是母亲留下的暗卫首领?
他接过玉佩,重新挂回颈间,玉佩贴着肌肤,带来一丝凉意。
“好!
有常家相助,有甲字卫之力,本殿下如虎添翼!”
他看着陆清梧,眼神锐利:“你身份紧要,轻易不可暴露。
往后,若我有事需联络二舅,会通过刘喜。
若需寻你,则让福安设法给你传讯。
你若有紧急讯息,”他指了指窗外,“便在窗外学三声布谷鸟叫。”
“奴婢遵命!”
陆清梧将黑木令牌递还,“此令牌请主人收好,见此令如见家主。”
朱允熥接过令牌收入袖中:“回去吧,一切如常。”
“是,奴婢告退。”
陆清梧恢复恭敬模样,转身离开。
朱允熥低头抚***前玉佩,又掂了掂袖中令牌。
常家,甲字卫……这盘棋,越发有趣了。
深夜的乾清宫,烛火通明,却照不透殿内的沉凝。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无声无息地跪伏在地上。
“说。”
朱元璋的声音低沉,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启禀陛下,” 蒋瓛的声音平稳,“数日前深夜,锦衣卫察觉一名黑衣人潜入开国公府邸。
此人身手矫健,避开了外围岗哨,径首入内。”
“开国公在西侧偏房见的此人,两人密谈近一个时辰。
那人出来后,径首往宫城方向而来。
锦衣卫一路跟随,首至西华门附近,那人便消失无踪,再寻不到踪迹。”
朱元璋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发出单调的“笃笃”声,殿内静得可怕。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内廷的事,不用你们锦衣卫插手,自然有人盯着。”
“你的人,继续给咱盯紧常家,尤其是常升。
他见了谁,说了什么,收了什么东西,都给咱一五一十记清楚,不得有误!”
“臣明白!”
蒋瓛头颅低垂,恭敬应道。
朱元璋随手拿起御案上的一本薄册,封皮上赫然写着“蓝玉”二字。
他随意翻了两页,眼神锐利,再次看向蒋瓛:“蓝玉那边,更要盯死了!
他府上进出的人,说过的话,收过的礼,甚至是他每日吃了什么,事无巨细,都给咱录档备查。
咱要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蒋瓛立刻垂首:“臣明白!
这就加派人手,对凉国公府严密监视,绝不疏漏!”
“嗯,下去吧。”
朱元璋挥了挥手,语气淡漠。
蒋瓛叩首,起身,悄无声息地退入殿外的黑暗中。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朱元璋对着大殿深处的阴影处开口,声音冰冷:“老狗,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从阴影中滑出,正是内官监大监聂庆童。
朱元璋的目光如刀子般落在他身上:“蒋瓛那边,你的人也给咱看紧点。
咱要知道,他和他手下的人,是不是真的只听咱一个人的话。”
“还有,西华门那边也查查,若是有漏洞,立刻给咱堵上!”
聂庆童头埋得更低,声音嘶哑:“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