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破空而来,公子小白只来得及偏了偏头,那支箭便深深扎入他的衣带钩中。
他灵机一动,咬破舌尖,仰面倒下,装作中箭身亡。
车旁的随从们顿时哭喊起来:"公子中箭了!
"远处的管仲收起长弓,望着混乱的齐军队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转身对身旁的公子纠说:"公子可以安心了,小白己死,齐国君位非您莫属。
"谁曾想,六十二天后,公子小白——如今的齐桓公端坐在临淄宫殿的高台上,手中把玩着那支差点要他性命的箭矢。
箭杆上刻着一个细小的"管"字。
"鲍叔牙,你一再为管仲那厮说情,莫非不知他差点要了寡人的命?
"齐桓公眯起眼睛,声音里透着危险的气息。
鲍叔牙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君上明鉴,管仲当日各为其主,乃是尽人臣之责。
若论治国之才,管夷吾当为天下第一。
君上欲霸诸侯,非管仲不可。
"齐桓公冷哼一声,将箭矢重重拍在案几上:"带他来见寡人!
若他真有经天纬地之才,寡人便饶他不死。
若只是个徒有虚名的狂徒..."他没有说完,但殿中所有人都听出了言外之意。
三天后,被鲁国用囚车送回齐国的管仲踏入宫殿时,衣衫褴褛,脚戴镣铐,却昂首挺胸,目光如炬。
殿中侍卫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跪下,他却像一棵青松般挺立不动。
"大胆管仲,见君上还不下跪!
"侍卫怒喝。
管仲淡然一笑:"管仲乃戴罪之身,不敢以臣礼见君上。
然士可杀不可辱,要跪,也需君上明言。
"齐桓公从高台上缓步走下,手中仍握着那支箭矢。
他在管仲面前站定,两人西目相对,一个怒火中烧,一个坦然自若。
"管夷吾,你可认得此物?
"齐桓公将箭矢举到管仲眼前。
管仲目光微动,随即恢复平静:"君上手中所持,乃是管仲亲手所制之箭。
当日管仲奉公子纠之命拦截君上,这一箭本该取君上性命。
""你倒是敢作敢当。
"齐桓公冷笑,"就不怕寡人现在杀了你?
""怕。
"管仲的回答出人意料,"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于人?
但管仲更怕齐国错失强盛之机,怕君上错过称霸诸侯之运。
"齐桓公眉毛一挑:"哦?
你一个将死之人,还能为寡人和齐国谋划什么?
"管仲深吸一口气,镣铐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君上,治国如烹小鲜,不可操之过急,亦不可懈怠松弛。
当今齐国,内有世家大族争权,外有诸侯虎视眈眈。
君上初登大位,当务之急在于固本培元。
""说具体些。
"齐桓公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管仲以为,治国首重富民。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百姓富足了,自然遵纪守法;国库充盈了,才能强兵备战。
"管仲的声音渐渐提高,"齐国地处东海之滨,有渔盐之利。
可设轻重鱼盐之税,鼓励商贾往来,货通天下。
"齐桓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示意侍卫解开管仲的镣铐:"继续说。
"管仲揉了揉手腕,继续道:"其次在于强兵。
管仲建议将国都分为二十一乡,其中工商之乡六,士农之乡十五。
士农之乡实行作内政而寄军令,平时务农,战时为兵,如此可保兵源不断而又不误农时。
"殿中群臣开始窃窃私语。
这套制度闻所未闻,却似乎切实可行。
"第三在于选贤任能。
"管仲目光炯炯地看向齐桓公,"君上应当禄有功,使有能,不论出身贵贱,只论才能高低。
设立三选之法,乡长推举,官长考核,君上亲自面试,如此可网罗天下英才。
"齐桓公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殿中回荡。
他转身走回高台,猛地转身:"管夷吾,你可知寡人为何发笑?
"管仲坦然道:"管仲不知,但请君上明示。
""寡人笑那公子纠有眼无珠,竟让你这样的奇才只做个射箭的武夫!
"齐桓公大手一挥,"鲍叔牙说得对,寡人欲霸诸侯,非管仲不可。
从今日起,你便是齐国国相,总领朝政!
"管仲怔住了,他没想到齐桓公竟如此大度。
他缓缓跪下,这次是心甘情愿:"君上不记前仇,以国相委之,管仲必肝脑涂地,助君上成就霸业!
"齐桓公上前扶起管仲:"寡人与你,就如这箭矢与弓弦,看似对立,实则相辅相成。
从今往后,你我君臣同心,共创齐国盛世!
"殿外,春日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临淄城的每一个角落。
谁又能想到,这对曾经的生死仇敌,将携手开创"尊王攘夷"的伟业,使齐国成为春秋第一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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