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的白大褂下摆第三次扫过走廊墙根时,蹭掉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墙皮。
暗红色纹路在剥落的涂料下蠕动,像血管在皮肤下搏动。
他蹲下身,医用口罩边缘溢出的白雾在应急灯绿光中凝成冰晶。
三天前院长拍着他肩膀说"年轻人要多历练"时,指甲缝里残留的正是这种朱砂——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人类指甲该有的青灰色。
"苏医生?
该查房了。
"护士站的李姐从电脑屏幕后探出头,黑框眼镜反射着心电图般的波动曲线。
她总把听诊器挂在脖子右侧,但苏白从未见过她使用。
此刻那金属听头正渗出暗黄黏液,在台历上晕染出卦象般的污渍。
钥匙串撞在腰间的声响刺破死寂。
208病房的门牌在月光中泛着冷光,防爆窗将月色过滤成浑浊的青色,像浸泡过福尔马林的脏器标本。
苏白的手停在门把上,霜花顺着指纹蔓延,某种生物角质层的触感从金属传来。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与指甲刮擦声形成诡异的二重奏。
"陈叔,该吃药了。
"日光灯管在三次痉挛式闪烁后亮起,苏白后颈的汗毛根根竖立。
陈建国正以脊椎反折的姿势蜷缩墙角,后脑勺紧贴后背,浑浊眼球从胯间首勾勾盯着他。
水泥墙上布满深达寸许的刻痕,卦象沟壑中渗出沥青状黏液,将"连山易"的鬼卦染成某种生物内脏的色泽。
"戌时三刻...阴兵借道..."沙哑的声音从陈建国腹腔传来,喉结突然凸起鸡蛋大小的肿块。
苏白摸向镇静剂的手僵住了——那些刻痕在蠕动。
不,是整面墙在卦象周围翻卷,墙皮脱落处露出密密麻麻的青铜钉,每根钉帽都錾着北斗七星,铜绿中夹杂着暗红血垢。
怀表毫无征兆地发烫,隔着白大褂在胸口烙出二十八宿星图。
祖父火化时,这块民国怀表是唯一没被焚毁的遗物。
此刻表盖竟自动弹开,锈蚀的青铜卦盘投射出星幕,将喷涌的黑雾定格在空中。
苏白看到每颗星子都延伸出银丝,另一端没入陈建国暴突的眼球。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玻璃爆裂声与咒令同时炸响。
保安队长赵承影破窗而入,这个永远叼着烟头的男人反握桃木剑,剑身雷纹亮得刺目。
他咬破的指尖在虚空画符,血珠悬浮成燃烧的敕令,焦臭味让苏白想起殡仪馆焚化炉的排风口。
"菜鸟,蹲下!
"雷光擦着苏白发梢掠过,在陈建国周身结成鸟笼状电网。
黑雾撞上牢笼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苏白踉跄后退撞翻推车,三支镇静剂滚到赵承影沾满泥渍的军靴旁。
"这不是给活人用的。
"赵承影用剑尖挑起淡蓝色药剂,苏白这才看清标签——丙泊酚的字母间隙藏着蝇头小楷:镇魂散·癸卯年封。
玻璃瓶内悬浮着朱砂颗粒,随震动聚合成微型八卦阵。
病床突然剧烈震颤。
陈建国的皮肤下鼓起游走的肉瘤,病号服撕裂处露出鳞片状角质层,尾椎骨刺破布料伸出半米长的骨鞭。
赵承影反手将桃木剑***地砖,雷蛇顺着瓷砖缝隙啃噬出焦黑的先天八卦阵,瓷砖下的混凝土竟渗出黑色血液。
"带新人的规矩都喂狗了?
"他抹去嘴角黑血,袖口滑落的腕表盘面让苏白瞳孔收缩——那分明是祖父怀表的复刻版,连北斗七星指针对位都一模一样,"中元节让菜鸟值夜班,杨主任是想给归墟加菜?
"苏白突然发现陈建国的病历在自动翻页。
入院日期栏的墨迹如同活蛆般扭动重组,钢笔字化作褪色***:丙申年七月十五。
这个日期让他太阳穴突跳——正是祖父突发心梗去世的日子。
远处传来列车汽笛声,悠长的呜咽裹挟着铁轨震颤。
月光在这一瞬变成血红色,整条走廊像被巨手掰弯的汤匙般倾斜。
苏白抓住门框时摸到冰凉的金属铭牌——208病房的"8"字正逆时针旋转,化作《归藏易》中的坤位符号。
所有病房的观察窗后,都贴着张青灰色的脸,那些面孔的嘴角以相同弧度咧到耳根。
赵承影往他掌心拍入枚五帝钱,铜锈味混着雷鸣在耳蜗炸开:"数清楚有几张鬼面,错一个我们都得..."玻璃爆裂声淹没了后半句话。
苏白最后的视网膜成像,是陈建国撕开自己胸腔的瞬间——没有心脏,没有肺叶,只有半块锈蚀的搪瓷缸碎片,"青山劳改农场"五个红字正在渗血。
无数青铜钉从墙体激射而出,将怪物钉在星图投射的光幕上,钉入血肉的闷响如同木鱼敲击。
黑暗吞噬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听见赵承影的叹息:"苏九章的孙子,果然也是不要命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