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吞武里区飘着茉莉花香，顾雪棠站在民宿门口，看林汉洲跨坐在红色本田摩托上，手里拎着两个头盔——其中一个是hello kitty图案的，显然是临时从便利店买的。
“上来吧，哲学家们该开工了。”
他扯了扯黑色棒球帽，遮住标志性的泪痣，嘴角却翘着，像在期待什么好戏。
摩托车引擎在巷弄里发出低吟，顾雪棠刚坐稳，就被他突然的加速带得撞向后背。
“记住，”他的声音混着风灌进头盔，“在曼谷开车，油门是勇气，刹车是智慧，而按喇叭——”他连续按响喇叭，超过一辆载满佛像的三轮车，“是每天的早安问候。”
第一堂生存课从出租车开始。
在Charoen Krung路的红绿灯前，林汉洲拦下一辆黄绿相间的出租车，特意让顾雪棠坐副驾。
司机大叔扫了眼后视镜，突然用泰语大声说：“小姐，你男朋友很像那个明星，叫什么来着……对，泪痣王子！”
顾雪棠还没来得及否认，林汉洲突然用泰语接话：“大叔，他比我帅多了，不过女朋友没你漂亮。”
计价器开始跳动时，大叔打开了话匣子：“年轻人，知道为什么曼谷的塞车是世界第一吗？”
他指着车窗外贴满金箔的寺庙，“因为佛祖让我们学会等待，等待中才能看清自己的心。”
林汉洲冲顾雪棠眨眼，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看，哲学家开课了。”
摩托车停在黎明寺后的码头时，顾雪棠的笔记本己经记满三页：“少冰=น้ำแข็งน้อย”、“拒绝绕路=ไม่ขอหงาย”、“给司机小费要说‘ขอบคุณครับ’”。
码头边的铁皮棚里，穿花衬衫的阿姨正在炭炉前翻烤香蕉饼，面糊遇上热铁板的“滋滋”声，混着椰香扑面而来。
“阿婆，两份香蕉饼，不要糖。”
林汉洲用手肘碰了碰顾雪棠，“她从北京来，怕甜到掉牙。”
阿姨笑着用中文说：“小伙子，你三年前带妈妈来，也是这么说的。”
顾雪棠抬头，看见他耳尖微微发红，突然想起机场杂志里提到，他母亲是泰剧天后，去年因抑郁症住院。
香蕉饼放在棕榈叶上递来，温热的面皮裹着烤得半焦的香蕉，咬开时椰丝混着黄油在舌尖化开。
林汉洲指着对岸的郑王庙，尖顶在晨光中镀着金边：“我小时候总以为，那是巨人的生日蜡烛。”
他掰下一块饼，喂给落在栏杆上的鸽子，“后来发现，巨人的愿望，是让每条河都倒映着星光。”
巷弄里的佛寺传来早课钟声，林汉洲突然拽着她钻进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巷。
墙面上画着色彩斑斓的夜叉神，脚下的石板路刻着佛经片段。
“这里的每块砖都有故事，”他摸着墙上斑驳的壁画，“比如这块——” 他指着刻着船锚的青砖，“1942年，我祖父的中药铺就在这附近，日军来的时候，他把药材藏在湄南河的船底。”
顾雪棠掏出笔记本记录，笔尖停在“中药铺”三个字上。
她想起许明轩的祖父，那个总说“曼谷唐人街的当归最补”的老人，临终前曾塞给她一张泛黄的地址，说“去那里找汉洲，他会带你看真正的曼谷”。
当时她以为是老人糊涂，现在才明白，命运的齿轮，早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开始转动。
中午在街头小摊吃海南鸡饭时，林汉洲突然握住她拿筷子的手：“不对，要像这样——” 他的手指包裹着她的，调整到适合夹鸡皮的角度，“曼谷的鸡饭灵魂在鸡油饭，而夹鸡皮的技巧，决定你能不能征服老板娘。”
顾雪棠心跳加速，突然发现他手腕内侧有串极小的刺青：“3.12”，正是今天的日期。
下午的课程是“躲避狗仔队”。
林汉洲带她走进唐人街的中药铺，陈皮与当归的香气扑面而来。
穿白大褂的老伯看见他，用粤语说：“汉洲啊，你爸又在骂你接烂戏了，说不如回来抓药。”
林汉洲吐了吐舌头，用流利的粤语回应：“伯公，等我攒够钱开诊所，一定来跟您学看舌苔。”
离开时，老伯往顾雪棠手里塞了包驱湿茶：“给你写小说用的，我们唐人街的故事，比电视剧精彩多了。”
她摸着纸包上的繁体毛笔字，突然明白，为什么林汉洲在夜市弹琴时，指尖会有中药的苦味——那是刻在血脉里的，曼谷华人的生存智慧。
暮色漫过湄南河时，摩托车停在民宿楼下。
顾雪棠摘下头盔，发现林汉洲的棒球帽不知何时歪了，露出小半颗泪痣。
“今天的作业是——”他靠在车把上，路灯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用泰语点一杯奶茶，少冰，多糖。”
见她皱眉，又笑着补充：“骗你的，其实是……”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手绘地图，上面标满了“不踩雷夜市”“本地人诊所”“凌晨西点的早市”。
“谢谢。”
顾雪棠接过地图，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
一天的相处，让她发现这个被镁光灯包围的顶流，骨子里是个会在中药铺偷抓枸杞、在码头给鸽子分香蕉饼的大男孩。
夜风带来远处寺庙的钟声，他突然指着天空：“看，狼星。”
顾雪棠抬头，看见北斗七星的斗柄，正指向黎明寺的方向。
“在我们的传说里，狼星是迷路者的向导。”
林汉洲的声音轻得像湄南河的水，“所以，如果你在曼谷迷路了，就抬头看星星，或者——” 他掏出手机，展示新存的联系人：“拨打这个号码，哲学家24小时在线。”
备注名是“Thanakorn的生存指南”，后面跟着个吉他表情。
民宿的铁门“咔嗒”关上时，顾雪棠听见摩托车引擎再次响起。
她打开笔记本，在“曼谷生存指南”章节写下：“这里的人相信，每条河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泪痣。
而我，正在学会用新的视角，看这个充满惊喜与温暖的城市——和那个，教会我躲避狗仔队却躲不过心跳的人。”
窗外，湄南河的渡轮划过水面，灯光在河面上拼出星星的形状。
顾雪棠摸着掌心的驱湿茶包，突然觉得，曼谷的生存指南，从来不是记住几句泰语或避开几个陷阱，而是学会在陌生的城市里，遇见那个让你觉得“迷路也是一种幸运”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