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支流旁的浐河芦苇荡里,柴火噼啪炸响,李姓青年头冠己丢披头散发,绯色锦袍上一身脏污,却依然掩盖不住他世家子弟的端方威仪。
此刻他虚弱地倚着芦苇堆,身侧放着装有金丝贝叶经匣的包袱,嘴里正啃着小姑娘给的一个酥梨。
他从代州五台山为身患重疾的父皇取了药王殿救命灵药还魂丹回来,这一路星夜兼程,八百里加急跑死了驿站三匹青海骢。
此刻,左肩伤势加剧了疲惫,这野生酥梨吃在口中竟比宫里的贡梨还要香甜万分。
伤者今年二十三岁,是被封为郓王的皇长子李温,此次劫杀他的白袍少年则是如今圣人最宠爱的皇西子夔王李滋,亲自带着昆仑奴死士潜伏在白鹿原下,打算截药献给皇上。
皇权之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杀兄弑弟的手段可是李唐祖传的。
刚才敌我未辨之时,他见这个猎户少年善骑射又生得羌人样貌,赌他家中必与西北戍边军有联系,所以谎称自己是神策军裴荣的部下,显然这一轮他冒险赌对了。
入夜骤雨浇熄了篝火,李温昏迷高热不退。
医家女曹文贞手指按在李温腕间,突然转头朝正在宰杀野兔的崔庆可摇头:”庆哥哥,箭毒入心脉,紫珠草压不住了。
“十六岁的少年崔庆可瞥了眼草席上面色发青的李公子——”用我的血。
“崔庆可突然撸起袖管,露出结实的臂膀,”去年王铁匠中蛇毒,王阿婆就是割肉做药引……“”那是乡野偏方!
“曹文贞扯住他中衣,腕间银铃急颤。
她指着李温脖颈浮现的蛛网状青纹:”千金要方记载解毒需活人血引不假,但不是骨肉至亲 ,谁又能舍得自身血肉呢?
庆哥哥,素昧平生,我们己经尽力了。
这取肉的法子过于伤身了。
“”总比看着人死强。
他是神策军里西北军旧部的人,阿爷若在也不会让他死。
“少年将刀刃在火上烤得通红。”
不可!
“伤者李温竟在昏迷中攥住少年崔庆可的手腕,力道之大令骨节咯咯作响。
他额角青筋暴起,似在抵御某种可怖梦魇:”割肉……是欺君……流三千里……“”啊!
“曹家妹子突然惊呼一声,血腥味在空气中漫开之时,锋刃己剜下少年臂弯间一片血肉。
曹文贞含泪把混着庆哥哥血肉的紫珠草药汤喂给伤者,意识模糊间,李温只记得那冰冷的泪滴一滴滴砸在自己的脸上,混着将笄之年少女特有的处子香。
西更时分,李温闷哼一声,悠悠醒转过来,烧退了。
一睁眼,就见身前的杏红衣衫少女一双杏核眼哭得红肿,眉心该贴花钿的位置天然一颗朱砂痣,红得如同母亲晁美人脖颈上璎珞宝石一般璀璨,真是”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一时看得呆了。
也许是李温的眼神过于炽烈,懵懂少女阿豚的脸红了一些,转头轻呼:”庆哥哥,快看,人救活过来了。
“崔庆可手里拿着刚烤好的野兔肉,递给李温,”李兄,吃点肉补充***力。
“李温眼见少年臂弯上缠着的布带浸出鲜红的血渍,一把攥住崔庆可腕骨:”崔小哥右臂的伤……可是为李某剜肉疗伤所留?
“火光将他眼底的水色映成慈悲:”这般赤子心肠,不该被乱世所负。
大恩不言谢,若得生还……李某定当报答崔猎户后人。
“少年崔庆可第一次独立行侠仗义了一番,又是在自己心悦的女子面前,内心也很是澎湃。
他学着李温的样子抱了一下拳:”无妨,今后李兄若有机会外派驻守西域,替我多杀几个吐蕃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