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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残玉焚心

发表时间: 2025-04-27
永和二十三年的春寒裹着铁锈味,皇城的青石板缝里沁着未干的血。

昨夜一场冷雨浇透了朱雀大街,朱漆宫墙泛着湿漉漉的暗红,像被剥了皮的兽脊,裂开的漆皮下隐约露出前朝雕花的旧痕。

谢临策马掠过时,马蹄踏碎水洼,溅起的泥浆混着血沫,染污了他朱砂色的袍角。

那抹艳色在暮色中灼灼如焰,刺得宫门侍卫瞳孔一缩。

“六殿下!

宫门己下钥——”侍卫的喊声被金丝马鞭抽碎在半空。

谢临回身冷笑,腰间玉佩撞在剑鞘上叮当作响,玉上缠枝纹映着残阳,似盘曲的毒蛇:“滚去禀报父皇,本宫今夜要听教坊司的玉娘唱《折柳曲》。

唱不到三更天……”他忽地俯身逼近,马鞭抵住侍卫咽喉,笑意淬了冰,“拆了你们的骨头熬汤,本宫亲自喂狗。”

鎏金碎叶自他掌心扬出,簌簌洒落如一场骤雨,鎏金的碎影在暮色中晃花了人眼。

侍卫们慌忙俯身争抢,金箔割破指尖也浑然不觉——谁不知六皇子荒唐,可这荒唐里淌着的,是能买人性命的真金白银。

谢临嗤笑一声,趁乱闪入暗巷,面上轻浮笑意顷刻冻成冰渣。

指尖探入袖中,一枚染血的玉扣硌得掌心生疼——半刻前,教坊司的鎏金酒盏映着玉娘惨白的脸。

那伶人斟酒时指尖发抖,琼浆泼湿了谢临半幅衣袖。

他佯装醉态去扶,却触到她袖中冰凉——缠枝纹玉扣贴着肌肤,是生母沈昭仪生前最爱的式样。

玉娘喉头嗬嗬作响,血沫从胭脂色的唇边溢出:“殿下……玄机阁要灭口……”冷风卷过巷口,携来腐土与铁锈混杂的腥气。

谢临攥紧玉扣,指节泛白。

暗巷深处的墙砖上布满刀痕,一道比一道深,像谁用利齿啃噬过骨肉。

铁器刮擦声忽远忽近,似夜枭磨喙,又似蛇信舔舐砖缝。

他反手按上剑柄,红衣下的肌肉绷如弓弦。

——喀嚓。

瓦砾碎裂声自头顶炸响!

谢临垂眸抚过剑柄缠着的旧布,布条褪成灰白,却仍渗着江南漕帮码头的鱼腥气。

七岁那年,他被暗杀者逼入运河,冰凉的河水灌入肺腑时,是义兄叶沉舟用这截染血的衣角裹住他血流如注的腕子。

“活着,才能翻盘。”

叶沉舟的嗓音混着浪涛声,此刻竟在耳畔清晰如昨。

“嗖!”

三枚透骨钉破风袭来,钉入他身侧槐树,震落一蓬白花。

谢临未动,任由花瓣沾上衣襟,剑鞘却悄然滑下半寸,露出寒刃上一线幽蓝的锈迹——那是三年前药王谷试剑时,苏玉竹亲手淬的“锁魂霜”。

“玄机阁的狗,连暗器都淬了‘牵机’?”

他轻笑,指尖抹过钉头的幽蓝荧光,毒液在暮色中泛着妖异的紫,“可惜这毒见血封喉,你们主子没教过——”剑光忽如银鲤跃水,刹那间割开雨幕,“杀皇子,得用慢药?”

暗处人影踉跄后退,蒙面巾被挑飞,露出锁骨处殷红的血鸢尾刺青。

花瓣蜷曲如毒爪,花蕊一点墨色,恰是十年前军饷案卷宗上的标记。

谢临剑尖抵住对方喉头,血珠顺着刃口滚落,映出他眼底森冷的笑:“赵谦?

盐税司的账没做干净,急着来灭本宫的口?”

他腕间一压,剑锋贴上那人颤抖的皮肤,“不如说说,北境铁矿的走私账目……藏在哪间玲珑坊的密阁?”

风卷过巷口,带起一阵细碎的铜***。

谢临瞳孔骤缩——那是东厂“蛛楼”暗哨的示警。

他反手掷出剑鞘,击碎檐角一只青铜铃,碎片纷落如星雨。

再回首时,赵谦喉头己插着一枚透骨钉,幽蓝毒血汩汩涌出,将血鸢尾染成诡异的靛青。

“灭口倒快。”

谢临冷笑,甩去剑上血珠。

暮色深处,宫墙阴影如巨兽匍匐,吞没了残存的杀机。

他翻身上马,朱红衣袂掠过青石板上蜿蜒的血迹,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玉佩里的密文账本,漕帮截获的私盐船,还有叶沉舟信中那句“龙脉将倾”……玄机阁织的网,该收线了。

阴风卷着血腥气漫过巷口,曹炳镶金的牙在暮色中泛着兽类的寒光。

数十支弩箭淬着幽蓝,箭尖随他甩鞭的弧度微微颤动,像一群嗅到腐肉的秃鹫。

谢临垂眸扫过赵谦僵死的脸,玄色衣摆擦过那人锁骨上靛青的血鸢尾,花瓣蜷曲处凝着一滴毒血,恰似玄机阁烙在棋局上的印。

“殿下好身手。”

曹炳的嗓音掺着砂砾般的讥讽,金丝鞭梢扫过青石板,刮出刺耳的锐响,“督主请殿下喝茶。”

他刻意咬重“茶”字,身后番子齐刷刷亮出腰牌——黑铁令牌上蛛纹密布,正是东厂“十二监”独有的“蛛楼令”。

谢临拇指摩挲剑柄缠着的旧布,漕帮暗号在脑中翻涌。

昨夜叶沉舟的密信夹在鱼腹中递来,算盘珠子拨到“戊”位,墨迹洇出西个字:断尾求生。

他忽地嗤笑一声,靴尖碾过赵谦喉头的透骨钉,毒血溅上蟒纹官靴:“曹档头这茶,怕是泡着人骨吧?”

曹炳金牙一咧,鞭梢突然缠向谢临腰间玉佩!

电光石火间,谢临翻腕以剑鞘格挡,金丝鞭与玄铁鞘相撞,迸出一串火星。

玉佩在空中晃出残影,缠枝纹下隐约透出夹层的棱角——那里藏着沈昭仪用血写的密文账本。

“督主说,殿下若肯交出玉佩……”曹炳拖长尾音,番子们弩机扣动的咔嗒声如催命符,“便容您坐着喝这杯茶。”

谢临反手将玉佩按回腰间,剑鞘“锵”地杵地。

青石板上裂纹蛛网般蔓延,他挑眉睨向曹炳:“本宫倒想问问萧督主——”玄衣广袖忽地一振,袖中滑出半枚青铜算筹,尖端刻着漕帮的浪纹,“东厂的狗啃了盐税三百万两银子,骨头硌不硌牙?”

风骤停。

曹炳瞳孔缩成针尖——那算筹是漕帮总舵主叶沉舟的贴身信物,昨日刚从户部贪官的尸身上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