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镇的冬夜冷得像刀子,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油灯摇曳不定。
柳长青坐在炕头,手里攥着那块狐狸玉佩,掌心的疤痕隐隐作痛,像在提醒他昨晚的遭遇不是梦。
炕上,老娘裹着破被子,咳得撕心裂肺,嘴里念叨着:“长青啊,咱家这是造了啥孽,惹上那东西……”柳长青心里一紧,强挤出个笑:“娘,没事,俺找了乌恩老头,他有办法。”
可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昨晚在黑松林,胡三娘那句“你柳家每一代,都要为我办一件事”像根刺,扎在他心头。
啥事?
咋办?
她为啥偏偏找上自己?
这些问题像团乱麻,理不清,剪不断。
天刚亮,柳长青裹上棉袄,顶着风雪去找乌恩。
老萨满住在镇子边上的一间破茅屋,屋外挂着几串风干的狼皮,门上贴着张泛黄的符纸,透着一股子神秘。
柳长青敲了半天门,里面才传来乌恩沙哑的声音:“进来吧,娃子。”
屋里昏暗,空气里弥漫着草药和烧香的味道。
乌恩盘腿坐在炕上,面前摆了个铜盆,盆里烧着松枝,冒出呛人的青烟。
他眯着眼,盯着柳长青手里的玉佩,脸色阴得像暴雪前的天:“昨晚你去林子了?
咋样,胡三娘收供品没?”
柳长青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末了低声道:“她没要供品,还说俺柳家得替她办事……乌恩爷爷,这到底咋回事?
俺就是个砍柴的,咋就摊上这档子事?”
乌恩没吭声,伸手接过玉佩,凑到油灯前细看。
玉佩上的狐狸雕刻栩栩如生,眼睛像是活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乌恩皱眉,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咒语,铜盆里的松枝突然炸出几点火星,吓得柳长青一哆嗦。
“娃子,你这祸闯得不小。”
乌恩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下传来的,“这玉佩不是凡物,是胡三娘的信物,带了她的灵气。
你拿了它,等于跟她签了契约,她不放手,你柳家三代都得背这债。”
柳长青急了:“那咋整?
俺把玉佩还回去,她总该放过俺了吧?”
乌恩冷笑一声:“还?
晚了!
胡三娘不是普通的狐仙,她的心思比长白山的雪还深。
还玉佩只能平她一时之怒,要彻底了债,你得找出她要你办的事。”
他顿了顿,眼神犀利地盯着柳长青,“可这事,没那么简单。
胡三娘的怨气,牵扯到长白山山神、清廷的秘闻,还有……几十年前的一桩血案。”
“血案?”
柳长青脑子一懵,“啥血案?
跟俺柳家有啥关系?”
乌恩摆摆手,示意他别急,从炕角翻出一个破旧的皮囊,里面装着些骨片和石子。
他嘴里念念有词,把骨片撒进铜盆,青烟袅袅升起,屋里的光线似乎都暗了几分。
柳长青大气不敢出,只听乌恩低声道:“天皇皇,地皇皇,山神在上,仙家听令……胡三娘的怨,起于人世,落于神山……柳氏之子,命系黑松……”念到最后,乌恩猛地睁眼,脸色煞白,像是见了鬼:“你这娃子,命格古怪!
胡三娘找上你,不是偶然。
你的祖上,怕是跟她有旧账!”
柳长青傻眼了:“俺祖上?
俺爷爷就是个种地的,爹死得早,俺家穷得叮当响,咋可能跟狐仙扯上关系?”
乌恩没答,咳了几声,像是被烟呛着了。
他缓了缓,沉声道:“胡三娘的来历,镇上没人说得清。
有人说她是长白山山神的侍女,因违了天规,被贬为狐仙;也有人说她是清廷的贵妃,被人陷害,死后魂魄寄在黑松林的狐狸身上,怨气冲天。
几十年前,黑松镇闹过一场大祸,死了不少人,胡三娘的怨气就是那时候起的。
你的祖上,兴许掺和过那事。”
柳长青听得头皮发麻,忙问:“那俺咋办?
总不能让俺一家老小都搭进去吧?”
乌恩叹了口气,点起一炷香,递给柳长青:“今晚子时,你再去黑松林,带上这炷香,插在林子中央的石碑前。
石碑是山神的供台,胡三娘不敢造次。
你跪在那儿,求她现身,问清楚她要你办啥事。
记住,心要诚,别耍花招,不然……你这命,怕是保不住。”
柳长青接过香,手抖得像筛糠。
他想问更多,可乌恩摆摆手,闭上眼不再说话。
柳长青无奈,只得告辞,顶着风雪回了家。
家里更乱了。
老娘的病越发严重,躺在炕上,嘴里念叨着胡三娘的名字,像是中了邪。
柳长青喂她喝了点粥,却发现院子里的鸡鸭全死了,尸体上没一点伤口,像是被啥东西吸干了精气。
他壮着胆子走到院外,雪地上又多了几道赤脚的脚印,绕着房子转了一圈,首通黑松林。
柳长青心寒得像掉进了冰窟。
他知道,胡三娘没放过他,这事不解决,柳家迟早完蛋。
晚上,他咬咬牙,点起乌恩给的香,背上供品,再次走进黑松林。
今晚的林子比昨晚还邪乎。
月光被乌云遮住,松树在风中吱吱作响,像无数人在低语。
柳长青攥紧香,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嘴里念叨着:“山神保佑,胡三娘别再吓俺了……”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终于找到乌恩说的石碑。
那碑立在林子中央,半人高,上面刻着模糊的符文,周围的雪地上没一点痕迹,像被啥力量护着。
柳长青松了口气,把香插在碑前,跪下磕了三个头,低声道:“胡三娘,俺柳长青又来了。
俺无心冒犯,求你说清楚,要俺干啥,俺一定尽力!”
话音刚落,风停了,林子静得像死了一样。
柳长青屏住呼吸,盯着石碑,掌心的疤痕又开始发烫。
突然,碑后传来一阵笑声,还是那女子的声音,清脆却冷得刺骨:“柳长青,你倒真敢来。
心还算诚,可惜,诚心不够!”
柳长青猛地抬头,只见胡三娘从碑后走出来,还是那袭红衣,赤着脚,眉眼间却多了几分怒气。
她手里把玩着那块狐狸玉佩,缓缓道:“你想知道我要你办啥?
好,我就告诉你——我要你找出害我的人,把他的心挖出来,摆在这石碑前!”
柳长青脑子嗡的一声,差点瘫在地上:“害你的人?
那是啥时候的事?
俺咋找?
再说,俺一个砍柴的,咋敢杀人?”
胡三娘冷笑,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害我的人,早就死了。
可他的血脉还在,他的罪,由他的后人来还。
你柳家,既拿了我的信物,就得替我讨这债。
找不到人,你柳家三代,都得陪我葬在黑松林!”
柳长青急得满头大汗:“你总得给个线索吧!
俺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咋找?”
胡三娘没答,轻轻一挥手,柳长青只觉眼前一花,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画面:一个红衣女子站在长白山巅,身后是巍峨的雪峰;一个男人背对她,拿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雪地;最后,女子的身影化作一只白狐,眼中满是怨恨。
画面一闪而逝,柳长青猛地回神,发现自己还跪在石碑前,胡三娘却不见了踪影。
风又起了,雪花打在脸上,像针扎。
柳长青爬起来,掌心的疤痕烫得像火烧。
他低头一看,石碑上多了一行血红的字:“三月之内,找出他的后人,否则,柳氏灭门。”
柳长青腿一软,跌坐在雪地里。
他知道,这事比他想的还要凶险。
胡三娘的怨气,柳家的命,还有那不知来头的血案,全压在他一个砍柴汉子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