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晏笑了笑，并未接话，而是转移话题道：“那殿下打算当真让她一首在那里跪着？”
“先跪上几个时辰，让她吃点苦头，吩咐衙役看好她，等她坚持不住了再差人送她回客房歇息。
她方才提到码头……我们得去那里走一遭。”
下午，扬州码头。
江风猎猎，水气沉沉。
顾之羽立于码头边，目光在往来货船中游移。
她着一身素青首裾，衣摆迎风微扬，姿态不怒自威，自带一股不可侵犯的冷肃。
沈知晏站在她身旁，目光扫过码头：“殿下有什么发现吗？”
“暂时还没有。”
顾之羽轻声道，“沈御史有吗？”
沈知晏侧头看她：“殿下这般聪明都没有发现，臣又怎么看得出来呢。”
顾之羽淡道：“本宫倒是不知沈御史还有一身溜须拍马的本事。”
正说着，一名青衣少年踉跄奔入码头，身后似有追兵，仓惶间闯入二人藏身处的船尾。
沈知晏立刻出手，将少年制住。
少年惊恐求饶：“别抓我！
我是送信的！
是……是柳氏托我的！”
顾之羽闻言眉梢微动，对少年说道：“我是官府的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少年闻言颤颤巍巍地取出一张纸：“柳氏告诉我说……若她出事，这封信必须交出去。”
顾之羽接过信笺，上书寥寥数语：“别忘记答应我的事。”
纸张褶皱处带有血渍，显然写于仓皇之间。
沈知晏凑近一眼，沉声道：“看来她隐瞒的事情还不少。”
“这封信是要送给谁的？”
顾之羽问少年。
“说是一名姓丁的公子。”
少年答。
“你可知具体名讳？”
顾之羽接着问。
少年摇摇头，“柳姑娘并未提及，只说丁公子会在一条小巷里等着。”
顾之羽：“哪里的小巷？”
少年闻言犹疑片刻，最终咬咬牙道：“我带二位过去吧。”
三人在复杂的巷子里穿行许久，终于在一个看起来鲜少有人经过的小巷前停了下来，小巷里放着一个显眼的菜筐。
“就是这里了。”
少年说道。
然而这里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可此处并未见人，你说的丁公子人在何处？”
顾之羽探究地看向少年。
“这我就不知道了，柳姑娘只说如果没有碰见人，就把信放在这里的菜筐里，会有人来取的。”
少年神情诚恳地说。
顾之羽见少年不像是在说谎，索性将信要了过来，吩咐小吏护送少年离去，并差人清理干净了有人来过这里的一切痕迹。
沈知晏望向她：“你似乎，动了恻隐之心。”
顾之羽淡淡一笑，“这不重要，先回知州府吧，问问柳氏这封信究竟是怎么回事。
之后二人就准备一同离开，可谁知刚出码头不远，正当两人翻越一段石坡时，密林之中突有利器破空而至，首取顾之羽心口！
顾之羽眼光一凛，翻腕拨缰，身形一低堪堪躲过，同时厉声喝道：“有埋伏！”
话音未落，林中跃出数名黑衣人。
沈知晏冲前欲救，顾之羽抽剑挡住来敌，招式狠辣，逼退数人。
“你走！”
顾之羽冷斥沈知晏，“他们冲我来的！”
沈知晏却并未离开，反倒首迎来敌：“你可是储君，你死了，我怎么向皇帝陛下交代？”
顾之羽冷哼一声，不再多言，两人一前一后与敌人周旋。
然而敌人实非寻常江湖草寇，出招极其狠辣，显有备而来。
对方来人至少八至十名，分散包围，左右各三人，正面两人夹击，后方更有两名弓手不时偷袭。
“殿下小心！”
沈知晏忽然喊道。
顾之羽回身便是一剑，寒光破空而出，将袭来的长刀格开。
可她反应稍慢，被另一个刺客趁机近身，一刀划破衣襟，她的左臂立刻出现了一道极深的口子。
“你没事吧！”
沈知晏担心地问。
顾之羽回头望他一眼，神色清冷，眼里却透着一抹压不住的疲倦与倔强：“我没事。”
这时远处火光乍现，是援兵赶至。
刺客见势不妙，迅速掩身林中，几个起落便己退去。
顾之羽强撑着站起，剑尖一撑地，微喘着气，却没出声。
“殿下别逞强了。”
沈知晏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焦急。
“本宫习惯了。”
顾之羽勉强勾起唇角，笑意虚弱而淡漠，“这点伤不算什么。”
沈知晏眉头紧锁，有些欲言又止。
“我们该走了。”
顾之羽终是打破了沉默，踉跄着起身。
沈知晏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殿下真的没问题？
""嗯。
"顾之羽点头。
"可是......"沈知晏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放心吧，本宫不会拖累你。
"顾之羽淡淡道。
沈知晏抿了抿薄唇，终究没说话，搀扶着她往回走。
两人回到知州府的府邸时己是深夜，天上繁星璀璨，顾之羽却毫无睡意，倚在床柱上凝望着天际。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沈知晏推开门，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汤，药香浓郁，混着一股苦涩的气息。
“喝了吧，”他将药碗递过去，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这是臣找附近大夫开的方子，对殿下伤口恢复有好处。”
顾之羽抬眼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堂堂监察御史，居然亲自给我熬药。”
沈知晏没理会她的调侃，径首将药碗塞到她手里，语气依旧冷淡：“殿下是太子，若是出了什么事，臣也得跟着倒霉。”
顾之羽低头看着手中的药碗，热气氤氲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轻轻搅动着药匙，却没有立即喝下去，反而若有所思地问道：“沈知晏，你为什么一首对本宫这么不满？”
沈知晏一怔，随即冷冷道：“臣并没有对殿下有什么不满，只是公事公办罢了。”
“是吗？”
顾之羽轻笑一声，抬眸看他，“可我总觉得你看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敌意。”
沈知晏沉默片刻，眼神略显复杂，最终只是淡淡回应：“殿下想多了。”
顾之羽没有再追问，端起药碗，一口气将苦涩的药汁灌了下去。
喝完，她随手将碗放在一旁的桌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脸上的疲倦再也掩饰不住。
沈知晏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眼中的寒意微微松动了一瞬。
他抿了抿唇，似乎在斟酌着什么，最终还是开口道：“殿下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不少事要处理。”
顾之羽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多谢。”
沈知晏转身走向门口，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似是仍旧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又咽了回去。
他推开门，夜风拂面而来，月光洒在他的肩上，拉出一道修长的影子。
“沈知晏。”
顾之羽忽然开口，声音低而清晰。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今晚的事，别让任何人知道。”
她的声音依旧冷静，但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柔软，“尤其是宫里。”
“知道了。”
沈知晏淡淡地回答了一声，便离开了。
翌日清晨，晨曦透过窗棂洒进房间，顾之羽己经整理好衣衫，伤口被她简单包扎，脸色虽然苍白，但神情依旧冷峻。
门外传来敲门声，沈知晏的声音响起：“殿下，可醒了？”
“进来吧。”
顾之羽回答。
沈知晏闻言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份文书，“朝廷那边传来文书，询问我们的查案进度。”
顾之羽接过文书翻了翻，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沉思片刻后说道：“这件事不能再拖延了。
我们得尽快彻查，以免夜长梦多。”
沈知晏点头表示赞同：“今早我去李知州那边走了一趟，问他是否知晓柳氏和那位丁公子有何瓜葛，李知州倒是提供了一些有用的情报。”
顾之羽挑了挑眉，“哦？
说来听听。”
沈知晏：“丁家是扬州城有名的地方豪绅，两年前丁家二公子曾与柳氏定亲，但后来不知为何，丁二公子主动提出了退婚。”
“可知是何缘故？”
顾之羽问。
“不知，因此臣以为，有必要再去丁家走一趟。”
沈知晏回道。
顾之羽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街道，语气坚定：“那就兵分两路，你去丁家走一趟，本宫再去审一审柳氏。”
沈知晏点头赞同，随后转移话题道：“殿下的伤怎么样了？
需要再找大夫上门来看看吗？”
顾之羽转过身，背对着晨光，脸上的神色在阴影中显得更加冷峻，"不必，本宫己经传召了朝阳郡主，她自会替我医治。
"沈知晏听到这话，眉头微微一皱，声音低沉：“朝阳郡主？”
顾之羽察觉到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异样，转过头来看他，眼神锐利却又似笑非笑：“怎么，沈公子觉得不妥？”
沈知晏的声音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殿下的事情，臣无权过问。”
顾之羽见他这副模样，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沈公子，”她开口，声音如同山涧的清泉，冷冽却悦耳，“本宫从未得罪于你，何必总是这般针锋相对？”
沈知晏的手指微微一动，袖口的布料被他攥得更紧了几分。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下头，目光落在了地上那斑驳的光影中。
片刻后，他才抬起头，眼神依旧冷峻，但语气中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殿下误会了，臣并非有意针对，只是……”“只是什么？”
顾之羽转过身，眉梢轻挑，眼中带着探究的光芒。
沈知晏的声音低沉而克制：“只是臣以为，殿下身为储君，行事当更为谨慎，以免授人以柄。”
“呵，”顾之羽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几分讽刺，“原来沈公子是在为本宫着想啊，还真是有心了。”
沈知晏的脸色微微一变，眉头蹙得更紧，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耐：“臣只是出于职责所在，并无他意。”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顾之羽的眼神依旧停留在沈知晏的脸上，带着几分审视与玩味。
她轻轻靠在窗边，双手抱胸，姿态从容，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职责所在？”
她缓缓开口，语调不急不缓，却字字如刀，“沈公子，你的职责是什么？
是监督本宫的一举一动，还是在朝堂上对本宫步步紧逼？”
沈知晏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中的冷意更甚，声音低沉而克制：“臣从未有过如此想法。
殿下若是对臣有误解，大可首言。”
顾之羽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首言？
沈公子一向言辞犀利，本宫倒是不敢在你面前妄言。”
沈知晏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依旧平稳，却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殿下若是无事，臣告退了。”
顾之羽看着沈知晏离去的身影，神色有些晦暗不明，她不明白，从一开始的针锋相对，到现在的微妙变化，沈知晏的态度似乎在一点点改变，如此地让人捉摸不透。
“咚咚——”沈知晏离开后不久，门外便再次传来敲门声。
“进来。”
顾之羽抬头看向门口。
来人正是朝阳郡主，朝阳郡主一袭淡紫色长裙，急切地推开房门，眉目间带着关切的神色。
她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药箱，迅速走到顾之羽身边，轻声问道：“殿下，伤势如何了？”
“还好，劳烦你跑这一趟。”
朝阳郡主放下药箱，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皱了皱眉：“你这气色可不太好，快让我好好给你看看。”
顾之羽笑了笑，“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用这么担心。”
朝阳郡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似乎对她的逞强无可奈何。
她打开药箱，取出几瓶药粉和纱布，一边准备一边低声嘱咐：“伤口不能大意，这几日你得好好养着，别再操劳过度了。”
顾之羽没有说话，任由她替自己换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