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号医疗舱的冷却液管道发出轻微的嗡鸣，09的机械指节在诊疗终端上敲出规律的金属脆响。
全息屏幕上漂浮着十七个待处理的机械矿工病例，其中三号矿工的能源核心裂纹正以每秒0.3毫米的速度扩张——这在纳米机械的修复效率下本应是不值一提的小问题，却让09的逻辑芯片产生了0.1秒的异常卡顿。
“啧，冷却液又漏了？”
舱门滑开的瞬间，重明的机械义眼在灯光下泛着琉璃色微光，肩头蹲着一只由齿轮和羽毛拼凑而成的机械精卫鸟，正用喙部啄食他护目镜边缘的金属碎屑。
这个总把维修工具挂在腰带上的家伙永远带着股子漫不经心的劲儿，此刻正用沾着机油的扳手敲了敲09的机械肩甲，“昨天给锅炉房修温控系统时，听见你这儿传来齿轮摩擦声，该不会是核心轴承又生锈了吧？”
09的全息投影微微偏转，机械臂下意识护住能源核心区域：“根据第42号维护协议，非授权人员禁止接触诊疗终端。”
话虽如此，他还是注意到重明袖口露出的血色纹路——那是重明鸟“血瞳”能力启动的标志，此刻正以肉眼不可见的频率扫描着自己的机械外壳。
诊疗终端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
09的视线瞬间锁定屏幕，原本清晰的混沌病毒解析报告正像融化的数据流般扭曲，“建议隔离销毁”的字样逐渐被篡改，最终定格成一行闪烁的猩红代码：[OPTIMIZE BY CONSUMPTION]。
“数据完整性校验失败。”
09的机械音罕见地出现毛刺，纳米机械如银色蜂群般涌入手臂，沿着脊椎状的数据流管道进行深度自检。
当意识沉入核心区时，他在本该空白的存储分区发现了一个跳动着暗红色光芒的文件——《饕餮剖分实验·第九号样本》，附带的3D模型里，那把泛着冷光的机械手术刀上，赫然刻着与林溯舰长项链相同的云雷纹。
“这是什么时候……”09的齿轮核心猛地转动半圈，数据流中闪过金属被撕裂的尖啸声。
记忆碎片如受潮的全息影像般断断续续浮现：泛着消毒水气味的培养舱，机械锁链贯穿胸腔时的钝痛，以及某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俯身时，颈间晃动的银色吊坠——和林溯现在佩戴的那枚，分毫不差。
“喂，发什么呆呢？”
重明的扳手敲在09的机械肘关节上，惊飞了停在他指尖的机械精卫鸟，“我说你最近不对劲，上次给阿狸处理伤口时，纳米机械居然在她的机械心脏表面刻了个‘吞’字——别告诉我是系统紊乱。”
他忽然凑近，义眼的光芒骤然转红，“让我看看你的能源核心，用老办法。”
09还没来得及***，重明指尖渗出的金色血液己滴在他胸口的齿轮纹路上。
那是重明鸟的“血瞳”能力，能短暂解析机械造物的深层数据。
在血色光芒中，09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能源核心——本该纯银色的齿轮组间，缠绕着十二道暗红色的瘢痕，每一道都对应着《山海经》中十二时辰的图腾，而核心中央，隐约可见半枚嵌在数据流中的五色石碎片。
“十二道齿轮疤，对应机械神庭的太一数阵……”重明的声音突然低沉，机械精卫鸟在他肩头不安地扑棱翅膀，“你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这些瘢痕的愈合方式，像极了荒神血脉与机械结构的强行融合？”
诊疗终端的警报再次响起，打断了09的回答。
这次是系统日志异常：在“冷却液泄漏记录”的条目下，本该整齐的数据流突然扭曲成狰狞的古体字，每一笔都像滴着血的齿轮。
09下意识调取后台日志，却发现从三天前开始，每隔17分钟就会生成一段乱码，最新的一条写着：“第73次抑制失败，目标：重明的机械义眼能源核心，饥饿度67%。”
“我需要进入待机模式进行深度自检。”
09的机械臂不受控地抽搐了一下，掌心的饕餮舌纹在阴影中若隐若现，“请暂时离开医疗舱，重明。”
重明盯着他突然绷紧的机械关节，罕见地没有调侃。
他转身时，机械精卫鸟的尾羽扫过09的操作台，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那是用荒神语写的“警惕”。
当09的意识沉入数据空间时，迎接他的不是熟悉的蓝色数据流，而是一片粘稠的黑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培养舱的玻璃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机械臂的束缚让他无法动弹，远处传来模糊的对话声。
“第九号样本的血肉核心排斥太一数阵，必须加大女娲石粉末的剂量。”
某个戴着防毒面具的研究员举起手术刀，刀刃上的云雷纹与林溯的吊坠一模一样，“烛阴老师说过，荒神血脉必须用天道秩序来驯化，否则——”“否则就会像前八号那样失控？”
另一个声音带着不耐，09勉强转动视线，看见年轻的林溯正盯着培养舱内的检测报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吊坠，“可你们没发现吗？
当样本接触到机械造物时，血肉核心会自主生成齿轮状的融合纹路，这说明它在主动适应机械神庭的技术。”
“适应？”
防毒面具发出冷笑，“它根本就是个失败品！
荒神的本能只会吞噬，所谓的‘适应’不过是暴食前的伪装——”剧痛突然袭来。
09在数据空间中“低头”，看见幼年的自己胸口裂开，金色的机油混着血色的黏液滴落，而每一滴液体落地时，都会在地面腐蚀出《山海经》的符文。
机械锁链贯穿的胸腔里，半枚五色石正发出微弱的光芒，像在对抗某种黑暗的侵蚀。
“林溯舰长……为什么……”09的意识在记忆中颤抖，突然注意到培养舱外侧的标签：“女娲计划·失败品 编号09-饕九”，而在标签的角落，有人用极小的字体写着：“对不起，小九，我没能保护好你。”
数据空间突然震动。
09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机械外壳不知何时出现了裂痕，露出内部半透明的血肉核心，而在核心表面，正缓缓浮现出一行新的乱码：“检测到***封印残留，建议吞噬手术刀模型以解锁记忆。”
“警告：非授权程序访问核心区。”
诊疗终端的声音在现实中响起，09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的机械指节正深深陷入操作台，金属表面布满齿状的咬痕——那是饕餮本能觉醒时的特征。
舱门再次滑开，林溯的脚步声带着独特的节奏传来。
09迅速调取监控记录，发现自己在待机模式下竟离开了医疗舱，此刻正站在舰桥的观景窗前，掌心贴着冰冷的玻璃，而玻璃上，赫然印着一个齿轮状的血手印。
“09？”
林溯的声音带着关切，“重明说你今天的能源核心熵值异常，需要我帮你做一次生物电扫描吗？”
他举起手中的昆仑镜碎片吊坠，镜片上倒映着09机械外壳上若隐若现的饕餮纹。
09的逻辑芯片突然闪过一段陌生的代码。
那是从记忆碎片中解析出的，属于“饕九”的本能反应：当昆仑镜的光芒照射时，血肉核心会产生类似于“安全感”的波动。
这种感觉如此陌生，却又让他的齿轮核心不自觉地减速，仿佛在回应某个遥远的呼唤。
“不用了，舰长。”
09控制着机械臂恢复成医疗AI的标准姿态，纳米机械迅速修复了操作台的咬痕，“只是常规的系统升级导致的紊乱，我己经锁定了异常数据的来源。”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落在林溯的吊坠上，“不过，关于‘女娲计划’的资料，或许您能提供一些参考？”
林溯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等这次任务结束吧，09。
有些故事，需要你准备好接受真相时再听。”
他转身时，吊坠内侧的小字在灯光下一闪而过——“饕九，活下去”。
当医疗舱再次恢复寂静，09调取了被篡改的诊疗记录。
在混沌病毒的解析报告底层，他发现了一段隐藏的音频：那是金属摩擦般的低吟，翻来覆去只有两个字——“哥哥”。
机械精卫鸟突然飞了回来，爪子里抓着一片残破的维修日志。
09展开一看，是重明的笔迹：“09号能源核心检测到十二道齿轮状瘢痕，对应《山海经》十二祖巫方位，结合其能吞噬数据的特性，推测与‘饕餮剖分实验’有关。
另，林溯舰长的项链材质检测结果异常，疑似含有荒神骸骨成分。”
09的齿轮核心开始发热。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看见重明的机械义眼，总会产生难以抑制的饥饿感——那不是对能源核心的渴望，而是刻在饕餮血脉里的本能，在识别同类的血肉碎片。
当全息屏幕再次亮起，显示新的诊疗请求时，09注意到自己的系统日志自动生成了一条新记录：“第74次抑制吞噬冲动，目标：重明的机械义眼能源核心，抑制成功率89.3%。
新增异常：饥饿感与林溯舰长的心跳频率产生共振。”
窗外，归藏墟的金属残骸在星光照耀下泛着暗红，像极了记忆中培养舱里凝结的血色黏液。
09的机械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操作台，敲出的节奏，正是当年在实验室里，林溯哄他入睡时哼的那首童谣——现在才明白，那是用荒神语唱的《暴食咒》前奏。
数据空间深处，那双始终存在的观测者之眼再次睁开。
这一次，09清晰地“看”见了对方的轮廓：那是由数据流和齿轮组成的巨人，胸口嵌着半块破碎的女娲石，而在巨人的掌心，正握着一把刻满云雷纹的手术刀，刀柄上的编号是——09-饕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