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气攀上窗棂时,林砚正对着餐桌上的蒸鱼发愣。
鱼眼蒙着层青灰色翳膜,让他想起三天前父亲倒映在普洱茶汤里的瞳孔。
青印在腕间规律的搏动忽然加快,他握筷子的手微微一颤,鱼鳃里突然涌出细密的泡沫。
"尝尝你爸新学的酒糟鱼。
"母亲擦着青瓷碗沿的水渍,围裙上绣着的锦鲤在厨房顶灯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林砚注意到母亲无名指上的婚戒生了层铜绿,她转身端汤时,发丝间闪过一抹冰冷的反光——那是枚嵌在檀木簪头的青铜鱼符。
鱼汤腾起的热气在吊灯下扭曲成螺旋状,汤匙搅动时,油花聚合成无数个首尾相衔的环。
林砚忽然听见细微的振翅声,低头发现汤碗里浮着半透明的玉蝉轮廓,蝉翼每振动一次,汤面就漾起青铜器纹样的涟漪。
"我回房写作业了。
"他推开碗筷起身,余光瞥见母亲后颈有鳞片状的光斑一闪而逝。
楼梯间的感应灯比往常暗淡许多,黑暗如同粘稠的胶质漫过脚背,当他摸到房门把手时,指尖传来被贝壳边缘划伤的刺痛感。
台灯亮起的瞬间,书桌上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突然自动翻页。
纸张在无风状态下哗哗作响,所有函数图像都扭曲成衔尾鱼的形状,英语阅读题里的字母组合成"青溟"的拼音。
林砚抓起手机想拍下异象,取景框里却浮现出祖父书房那幅《寒山问道图》的虚影。
微信提示音突兀响起。
班级群里,陈宇正在分享天文馆拍摄的星轨图:"今晚有百年一遇的七星连珠!
"林砚点开大图时呼吸一滞——那些串联的星辰分明排列成青铜匣上的衔尾鱼纹路,最末端的摇光星位置悬着个模糊的傩面轮廓。
衣柜深处传来硬物刮擦木板的声响。
林砚掀开冬季校服,发现那个本该锁在阁楼的青铜匣正在渗出淡青色液体。
匣盖表面的鱼纹如同活物般游动,玉蝉振翅声穿透檀木板,在他太阳穴位置激起细小的刺痛。
"叩叩"窗玻璃突然被敲响。
钟青崖倒挂在雨棚外的身影让林砚险些打翻台灯,少年唐装下摆垂落如蝠翼,耳际的玉蝉坠子正在高频震颤。
他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手势,沾着夜露的指尖在玻璃上画出血色符咒。
林砚开窗的刹那,槐花香混着线香气息涌入房间。
钟青崖翻身落地轻盈如猫,腰间香囊洒落的沉香屑在书桌凝成微型星图:"子时三刻,带青铜匣去铁路桥。
""凭什么信你?
"林砚后退半步撞到床沿,青印突然爆发灼痛。
钟青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鳞状胎记,那纹路与他腕间的青印完全吻合:"你父亲脊骨里的青鳞己经爬到第三节,等到月过中天......"楼下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两人同时转头,透过门缝看见林父正在客厅撕扯日历,七月五日那页纸被攥成团塞进嘴里。
他佝偻的脊背顶起中山装,布料下凸起的骨刺将"初七"二字戳得支离破碎。
钟青崖突然甩出玉蝉坠子,蝉翼割裂空气发出筝弦般的颤音。
坠子悬停在林父后心位置,映出皮下蠕动的青黑色脊椎——那根本不是人类的骨骼,倒像是某种深海鱼类的刺鳍,每片骨刺都刻着微型符咒。
"戌时到了。
"钟青崖拽着林砚跃出窗户。
夜风灌满衣袖的瞬间,林砚看见自家屋檐下悬着七盏青铜灯笼,烛火泛着诡异的青白色。
母亲站在二楼窗前梳头,檀木簪上的青铜鱼符正在融化,液态金属顺着发丝爬满全身。
铁路桥的锈迹在月光下宛如血痂。
林砚抱着青铜匣跟在钟青崖身后,枕木间的碎石随着他们的脚步悬浮起来,排列成河洛图的轨迹。
当桥洞映入眼帘时,他听见潮水声从混凝土裂缝里渗出,青印开始与某种遥远的存在产生共鸣。
钟青崖割破指尖在桥墩画出血符,石壁突然泛起水波纹。
密密麻麻的藤壶脱落,露出底下覆盖的青铜铭文。
那些战国金文在林砚眼中自动翻译成现代汉字,记载着青溟观镇压"蜃渊"的秘辛。
"把匣子放进阵眼。
"钟青崖指向铭文中心的凹槽。
青铜匣接触石壁的刹那,铁轨突然发出悲鸣,远处传来1998次列车驶近的轰响。
林砚看见铁轨缝隙里钻出半透明的水草,车厢灯光穿透乘客的身体——这列本该驶向杭州的动车,此刻载满披甲执戟的青铜俑。
青铜匣迸发的青光中,玉蝉振翅声与列车轰鸣交织成古老咒语。
林砚的视网膜上烙满流动的篆字,剧痛中他看见钟青崖化作青鳞覆体的妖异形态,唐装下摆延伸出布满骨刺的鱼尾。
列车裹挟着咸腥海风扑面而来的瞬间,青铜匣突然被某种力量击飞,坠入桥下漆黑的江水。
"果然还是压不住......"钟青崖咳出荧蓝血沫,拽着林砚扑向铁轨外侧。
1998次列车从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穿过,车厢里青铜俑的面具齐齐转向二人,傩面眼眶里游动着玉蝉形状的鬼火。
林砚的校服外套被桥墩钢筋划破,江水在五十米下方翻涌成巨大的漩涡。
漩涡中心升起青铜观星台,祖父的道袍在星辉下猎猎作响,他手中的罗盘正是那日融入青印的器物。
当七星连珠的光柱贯通江面时,林砚听见来自深渊的叹息,青印第一次回应了他的意志,在掌心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