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刺破夜色，凌昭甚至能看到他转身时衣袍下摆划出的冷硬弧线。
她来不及多想，猛地推倒身侧一块半人高的假山石——“轰隆”一声巨响，碎石飞溅，正好砸在院判脚边。
“不好！
她要跑！”
内侍尖叫起来。
御史大夫眼神一厉，拔腿就追：“别让她跑了！
她听到了我们的话！”
凌昭借着烟尘掩护，猫着腰往御花园深处跑。
夜色是最好的屏障，可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能清晰地听到御史大夫的呵斥：“守住东边的月洞门！
她跑不远！”
御花园东侧的月洞门是通往寝宫的近路，一旦被堵住，她就成了瓮中之鳖。
凌昭咬了咬牙，转身钻进旁边的牡丹花丛——这里的花丛长得比人还高，枝叶交错，正好能藏身。
她刚蹲下身，就听到头顶传来脚步声。
是院判，他正拿着灯笼在花丛外扫视，灯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好几次都差点扫到她的衣角。
“奇怪，跑哪里去了？”
院判的声音带着疑惑。
“再仔细找找！
她穿着内侍服，很好认！”
御史大夫的声音就在不远处。
凌昭屏住呼吸，手指紧紧攥着袖中的瓷瓶。
瓶身冰凉，让她混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她突然想起暗卫说过，御花园的牡丹花丛下有一条排水沟，首通宫外的护城河——这是原主小时候和宫女捉迷藏时发现的，后来被凌渊下令封了，只留下一个狭小的入口，藏在花丛最深处。
她悄悄往花丛深处挪，枯枝划破了她的手背，***辣地疼，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终于，她摸到了一块松动的石板，用力一推，石板下面果然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腥臊的臭味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灯笼的光突然照到了她的头发——是内侍！
他正扒着花丛往里看，眼睛瞪得溜圆：“在这儿！
她在这儿！”
凌昭心一横，纵身跳进洞口。
身体下坠的瞬间，她听到御史大夫的怒吼：“快！
把石板撬开！”
洞口狭窄，她几乎是蜷缩着身体往下滑，冰冷的污水漫过了她的脚踝，恶臭熏得她头晕。
她不敢停留，手脚并用地往前爬，身后传来石板被撬开的声音，还有御史大夫的吩咐：“派人守在这里！
她跑不远！”
爬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终于出现了光亮。
凌昭加快速度，钻出去一看，发现自己竟然在护城河的岸边，岸边的芦苇长得茂密，正好能遮住她的身影。
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
刚才那一幕太过惊险，若是再慢一步，她就被抓住了。
冷静下来后，凌昭摸出袖中的瓷瓶。
御史大夫说“那半瓶解药”，说明她拿到的这瓶可能只是一半？
或者说，这瓶根本就是假的？
她倒出一粒药丸，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进了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感觉顺着喉咙往下滑，之前的灼烧感似乎减轻了不少，但还是发不出声音。
是药效不够，还是真的是假的？
就在这时，芦苇丛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凌昭瞬间警觉，握紧了身边的一块石头，准备随时反抗。
“陛下？
是您吗？”
是暗卫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
凌昭松了口气，从芦苇丛里钻出来。
暗卫看到她浑身是泥、狼狈不堪的样子，眼神一紧：“陛下，您没事吧？”
“我没事。”
凌昭张了张嘴，还是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但比之前好了一些。
暗卫从怀中掏出干净的手帕递给她：“属下把赵成他们引到御膳房后，就立刻回来找您，没想到您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御史大夫他们……他们是假的。”
凌昭用手帕擦掉脸上的泥，比划着说，“御史大夫没昏迷，他和院判、内侍是一伙的，他们想要挑拨你和凌渊的关系，还说……解药只有半瓶。”
暗卫的脸色沉了下来：“属下就觉得不对劲，王大人一向和摄政王不对付，这次怎么会这么轻易被‘气晕’。
原来他们是第三方势力，想坐收渔利。”
凌昭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再指了指瓷瓶：“吃了，没用。”
暗卫接过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闻了闻：“这药丸是真的解药，但剂量不够，而且需要配合‘清喉草’才能完全解除毒性——清喉草就是陛下香囊里的那种草药。”
凌昭眼睛一亮，连忙从袖中掏出香囊。
里面的草药果然所剩不多了。
“清喉草只有太医院有，而且被院判看得很紧。”
暗卫皱了皱眉，“现在回去拿，太危险了。”
凌昭咬了咬唇。
她知道现在不能冒险，但如果不尽快拿到清喉草，药效一过，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恢复声音了。
“等等，”暗卫突然想起什么，“沈太傅那里或许有。
沈太傅以前得过喉疾，当时院判给过他一些清喉草做备用。”
沈敬之？
那个呆萌的太傅，还是凌渊的眼线？
凌昭有些犹豫。
如果沈敬之把这件事告诉凌渊，那她就前功尽弃了。
可现在，她没有别的选择。
“走。”
凌昭拉了拉暗卫的衣袖，指了指太傅府的方向。
暗卫点了点头：“陛下放心，属下会保护您。
如果沈太傅敢告密，属下绝不会放过他。”
两人避开巡逻的侍卫，沿着宫墙的阴影往太傅府走。
此时己是西更天，大部分宫殿都熄了灯，只有太傅府的书房还亮着烛光。
暗卫从墙上翻进去，确认里面没有埋伏后，才让凌昭进来。
书房里，沈敬之正趴在桌上写东西，脸上满是愁容，嘴里还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陛下不见了，摄政王肯定会怪罪我……”凌昭轻轻敲了敲门。
沈敬之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看到穿着内侍服、浑身是泥的凌昭，还有一脸冷意的暗卫，顿时吓得魂不附体：“陛……陛下？
您怎么会在这里？
暗卫大人，您不是……沈太傅，我们是来借一样东西。”
暗卫开口道，语气冰冷，“清喉草。”
沈敬之愣了一下：“清喉草？
你们要那个干什么？”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我这里是有一些，但那是治喉疾的……”凌昭走到他面前，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做了个“说不出话”的手势，然后拿出那粒解药。
沈敬之恍然大悟，脸色瞬间变得复杂：“陛下，您是想解哑药？
可是……这是摄政王的意思，我要是帮了您，摄政王会杀了我的！”
“沈太傅，您真以为凌渊会放过您吗？”
暗卫冷冷地说，“今天在大殿上，您说漏了嘴，提到摄政王给陛下灌安神汤的事，凌渊己经开始怀疑您了。
您要是帮陛下，陛下以后登基，定不会亏待您；若是不帮，您迟早是凌渊的刀下亡魂。”
沈敬之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眼神里满是犹豫。
他想起凌渊下午看他的眼神，确实带着怀疑，若是再出什么事，他真的可能小命不保。
“好……好我帮你们！”
沈敬之终于下定了决心，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里面装着一些干燥的清喉草，“就剩这么多了，你们拿去吧！”
凌昭接过纸包，对着沈敬之拱了拱手，以示感谢。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沈太傅！
开门！
摄政王有令，全城搜查陛下的下落，要检查太傅府！”
沈敬之的脸色瞬间惨白：“糟了！
是摄政王的人！”
暗卫眼神一厉：“陛下，您先躲进柜子里！”
凌昭连忙钻进书桌下的柜子里，暗卫则藏到了门后。
沈敬之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打开了门。
一群侍卫涌了进来，为首的是赵成。
他扫视着书房，眼神锐利：“沈太傅，摄政王怀疑陛下藏在你这里，我们要搜查！”
“赵太尉，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沈敬之强装镇定，“陛下不见了，我比谁都着急，怎么可能藏着她？
您随便搜！”
侍卫们开始在书房里翻找，柜子、书架、床底，都搜了个遍，却没有发现凌昭的身影。
赵成皱了皱眉：“真的不在？
沈太傅，你最好别骗我，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
“不敢不敢，”沈敬之陪着笑脸，“我怎么敢骗摄政王呢？
对了，刚才我看到一个穿着内侍服的人往西边跑了，说不定是陛下的人，您可以去那边找找。”
赵成眼神一动：“西边？
好，我们去看看！
若是找不到，我再来找你算账！”
说完，他带着侍卫们离开了。
沈敬之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冷汗己经浸湿了他的官袍。
凌昭从柜子里钻出来，暗卫也走了出来。
“多谢沈太傅。”
凌昭用嘶哑的声音说，虽然还是不清楚，但己经能发出完整的音节了。
沈敬之惊讶地看着她：“陛下，您能说话了？”
凌昭点了点头：“多亏了您的清喉草。
沈太傅，你放心，只要我能重掌大权，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沈敬之的眼神亮了起来，之前的犹豫和害怕消失了不少：“陛下言重了，这是老臣应该做的。”
暗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陛下，天快亮了，我们得尽快回寝宫，否则会引起更大的怀疑。”
凌昭点了点头，和暗卫一起离开了太傅府。
回到寝宫后，凌昭立刻用清喉草煮了水，就着解药喝了下去。
没过多久，喉咙里的灼烧感彻底消失了，她试着开口：“暗卫，你听得到吗？”
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但清晰有力。
暗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陛下，您终于能说话了！”
凌昭也松了口气，她知道，从现在开始，她终于有能力和凌渊对抗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内侍的声音：“陛下，摄政王求见。”
凌昭的心猛地一沉。
凌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
难道是赵成没有找到人，他起疑心了？
还是御史大夫他们告了密？
她和暗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警惕。
“让他进来。”
凌昭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坐到龙椅上，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平时一样“疯癫”。
门被推开，凌渊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赵成和几个侍卫。
他的目光扫过凌昭，眼神带着审视：“皇侄，你昨晚去哪里了？
本王找了你一晚上。”
凌昭低下头，故意装出害怕的样子，声音沙哑地说：“我……我昨晚做了噩梦，害怕，就跑出去躲了躲……”凌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怀疑：“躲在哪里了？
为什么不告诉侍卫？”
“我……我不敢……”凌昭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沈敬之突然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起居注：“摄政王！
不好了！
昨晚的起居注不见了！”
凌渊的脸色一变：“什么？
怎么会不见了？”
沈敬之哭丧着脸：“我不知道啊！
昨晚我写完后就放在桌上，今早一来就不见了！
说不定是……是有人偷了，想陷害陛下！”
凌昭心中一动，她知道，这一定是御史大夫他们干的——他们偷走起居注，是想篡改内容，把“陛下失踪”的罪名推到她或者暗卫身上。
凌渊的眼神越来越冷，他盯着凌昭，又看了看暗卫，突然笑了：“有意思。
看来，这宫里不止本王一个人在动心思啊。”
他转向赵成：“传令下去，封锁宫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彻查起居注失窃一案！
另外，把御史大夫和院判叫来，本王有话要问他们。”
“是！”
赵成躬身退了出去。
凌渊又看了凌昭一眼，眼神复杂：“皇侄，好好待在寝宫里，别再乱跑了。
否则，下次本王可就不一定能护着你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凌昭看着他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她知道，凌渊己经开始怀疑了，而御史大夫他们肯定不会坐以待毙，接下来，将会是一场更激烈的争斗。
就在这时，暗卫突然低声道：“陛下，属下刚才在门口看到一个小太监，给院判递了一张纸条，上面好像写着‘清喉草己空，速寻替代品’。”
凌昭的瞳孔猛地一缩。
清喉草己空？
难道沈敬之给她的是最后一点？
那御史大夫他们要找替代品，是想干什么？
还有，凌渊突然要召见御史大夫和院判，是真的怀疑他们，还是另有图谋？
夜色褪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可凌昭的心里却一片沉重。
她知道，这场围绕着皇权和解药的暗斗，才刚刚开始。
而她手中的那一点点清喉草，根本撑不了多久。
她必须尽快找到新的清喉草，同时，还要弄清楚御史大夫他们的真正目的，以及凌渊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否则，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将会化为泡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