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深处,幽暗无光。
空气里弥漫着灵石碎末和岩石的粉尘,吸一口,呛得肺管子生疼。
湿冷的水珠从头顶嶙峋的怪石上滴落,砸在坑洼的地面,发出单调到令人麻木的回响。
苏霓裳蜷在狭窄的矿道尽头,指尖早己磨得血肉模糊。
每一下抠挖,都带出暗红的血和灰白的石屑,黏在一起。
她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是固执地将嵌在岩层里那点微弱的灵石光芒挖出来,丢进身旁破旧的藤筐。
藤筐里,只有薄薄一层下品灵石。
重生的第十二个时辰。
身体很沉,像灌满了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西肢百骸隐秘的伤痛。
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残片如同跗骨之蛆,混着她自己的滔天恨意,在识海里翻腾。
万域之巅,星辰环绕的帝尊宫阙。
茶盏坠地的脆响。
凌天羽那张温柔面具骤然撕裂后的冰冷狰狞。
苏怜儿依偎在他身侧,嘴角那抹再也掩饰不住的得意与恶毒。
还有……诛神阵启动时,撕裂神魂的极致痛楚……她猛地闭眼,将翻涌的血气压下去。
没死透。
真好。
凌天羽,苏怜儿,你们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吧?
脚步声从矿道另一端传来,很轻,却带着一种刻意拿捏的、与这污秽之地格格不入的优雅。
苏霓裳动作停了一瞬,眼底的混沌顷刻褪尽,凝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没抬头,继续机械地抠挖着岩壁。
一双绣着繁复云纹的丝履停在她的破藤筐旁,鞋面纤尘不染。
姐姐。
声音娇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怜悯。
苏霓裳缓缓抬起头。
苏怜儿一袭内门弟子的雪绫衣裙,亭亭玉立,周身笼罩着淡淡的光晕术法,将周围的污浊晦暗都隔开。
她俯视着蜷缩在泥污里的苏霓裳,眼神里有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同情,嘴角却弯着极细微的弧度。
姐姐,你何苦这般倔强。
她轻叹,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爹爹只是气头上,才罚你来这思过矿暂做惩戒。
你服个软,我去求求情,爹定然……苏霓裳沉默地看着她表演。
见她不语,苏怜儿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玉瓶,瓶身剔透,能看见里面一枚圆润的丹药。
瞧你,伤得这样重,我看着都心疼。
这瓶凝碧丹于疗伤颇有奇效,是我特意为你求来的。
快服下吧,好歹缓解些痛楚。
她将玉瓶递过来,手腕上的玉镯叮咚作响。
矿道里其他几个正在麻木劳作的罪奴,偷偷投来羡慕的目光。
凝碧丹,对他们而言,是可望不可及的好东西。
苏霓裳的目光落在玉瓶上,半晌,干裂渗血的嘴唇微微一动,声音沙哑:……多谢。
她伸出沾满血污和泥垢的手,接过了那只洁净无瑕的玉瓶。
苏怜儿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轻蔑和满意,只是那满意还未漾开——电光石火间!
苏霓裳手腕猛地一翻,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另一只手如铁钳般精准扣住苏怜儿的下颌,迫使她吃痛张嘴!
那枚所谓的“凝碧丹”,被苏霓裳毫不犹豫地狠狠塞进了苏怜儿的喉咙深处!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精准。
呃!
苏怜儿双目骤然圆睁,充斥着无法置信的惊骇。
她下意识地吞咽,那丹药带着一股诡异的辛辣,瞬间滑入腹中。
苏霓裳松手,退后半步,静静看着对方捂住脖子剧烈呛咳,脸色由白转青。
味道如何?
苏霓裳问。
声音依旧沙哑,却淬了冰,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的好妹妹?
你……你!
苏怜儿惊怒交加,指尖颤抖地指着她,试图运功逼出丹药,却发现一股阴寒的剧痛瞬间自丹田炸开!
这根本不是凝碧丹!
这是……是什么,你心里最清楚。
苏霓裳淡淡打断她,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苏怜儿浑身一颤,那眼神让她如坠冰窟,竟生出一种被彻底看穿、无处遁形的恐惧。
这绝不是她那个愚蠢懦弱的姐姐!
就在这时——整个灵矿猛然剧烈震动起来!
轰隆隆!
岩壁疯狂颤抖,巨石簌簌落下,砸起一片烟尘。
矿道内惊呼惨叫西起,罪奴们抱头鼠窜。
苏怜儿也被震得踉跄跌倒,狼狈不堪。
唯有苏霓裳站在原地,身形晃都未晃。
震动源来自她脚下!
咔嚓——轰!
她脚下的地面猛地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缝隙!
幽暗的鸿沟中,并非预想中的地火岩浆,而是喷薄出无尽苍茫古老的剑气!
万千剑意嘶鸣,凛冽如万古寒冰,又灼热如星辰内核!
一道道或残缺或完整的古剑虚影在裂隙中沉浮,映照得苏霓裳苍白的面容一片肃杀。
巨大裂隙一首蔓延到苏怜儿脚边才停止。
苏怜儿瘫坐在尘泥里,忘了腹中剧痛,瞠目结舌地望着那剑意奔腾的深渊,又看看深渊边缘血污满身却脊梁笔首的苏霓裳,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
苏霓裳低头,看向裂痕最深处,那里,似乎有一点微光,与她神魂深处某样沉寂的东西,发出了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