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像针，扎醒了殷西。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灌入她的鼻腔。
她猛地吸了口气，呛得自己一阵头晕目眩，胸腔也因此发出沉闷的呼噜声。
这声音……不对。
但还没来的及细想，触觉也随之恢复。
身下是粗糙扎人的垫料，硌着她的侧腹和腿。
不是病床单薄的床垫，也不是家里那张软硬适中的沙发。
殷西下意识地想蜷缩一下身体，可这个简单的指令却引发了身体一连串陌生而又奇异的反馈。
因此，她猛地睁开了眼。
视野很低，几乎是贴着地面。
眼前是几根粗糙的原木栅栏，缝隙外透出灰蒙蒙的光线，勾勒出一个低矮阴暗的轮廓。
木栅栏外面，是同样粗糙的泥土地面。
几缕枯黄的干草从她视线的边缘垂落下来。
她转动着眼珠向上看去。
倾斜的茅草屋顶，黑黢黢的，挂着几缕蛛网，在微弱的光线下像飘来飘去的鬼影。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想尖叫，想质问，喉咙里却只挤出一串完全不似人声的嘶鸣：“呃——噜噜噜——”殷西僵住了。
这声音……是从她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
她惊恐的一点一点低下头。
视线艰难的越过一个覆盖着粗糙白色短毛的的修长脖颈，落在了自己的前肢上。
是的，是前肢。
那不再是属于人类的手臂，而是一条关节粗大，末端是一个巨大黑色硬蹄的……腿？
她试图抬起这只“手”，巨大的蹄子笨拙的挪动了一下，却只刨起一小撮泥土和干草屑。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
她疯狂的扭动脖颈，看向了自己的身体侧面。
入目是一片白色。
上面还点缀着不规则的深棕色斑点。
皮肤下是强健的肌肉轮廓。
再往后看，是一条覆盖着白色长毛的粗壮尾巴，此刻正无意识的扫着地上的干草，发出沙沙的轻响。
马！
她变成了一匹马？！
“啊啊啊——！”
巨大的荒谬感冲破理智，化作了一声高亢且凄厉的长嘶。
“嘶——吁——！”
“吵什么吵！
大清早的，想挨鞭子吗？！”
一个尖锐嘶哑的声音突然闯进耳道，打断了殷西崩溃的嘶鸣。
木栅栏门被粗暴地拉开，刺耳的的吱呀声让她的情绪更加烦躁。
一个矮小佝偻的身影堵在了门口，背对着外面灰白的天光，像一团剪影。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着层层叠叠补丁的粗布袍子，头上包着一块同样破旧的深色头巾，只露出了布满皱纹的脸颊和一双在昏暗中闪着精光的小眼睛。
不过，现在那双眼睛正恶狠狠的瞪着殷西，或者说，瞪着这匹在清晨无故嘶鸣的斑点白马。
“斑点！
你这懒骨头，吃饱了撑的？”
老妇人骂骂咧咧地走进来，手里拎着一根光秃秃的柳条棍子，毫不客气地戳在殷西的马脖子上，“再敢乱叫，惊扰了我的宝贝们产奶，看我不把你卖给磨坊主拉石碾子去！
磨到死！”
冰凉的棍子戳得皮肤一阵刺痛。
殷西下意识躲开，庞大的身躯在狭小的马厩里笨拙地挪动，撞得栅栏砰砰响。
她张开嘴，本能地想解释：“我……”然而，出口的又是一串毫无意义的嘶鸣：“嘶噜噜……啧！”
老妇人显然把这当成了不服气的顶嘴，柳条棍子再次毫不客气的抽在了殷西的肩胛上，力道不大，但侮辱性极强，“还敢顶嘴？
反了你了！
给我老实待着！
等下就让你去路口站着，看看有没有哪个瞎了眼的冤大头能瞧上你，把你买了去当坐骑！
省得在我这里吃白食！”
她一边骂，一边弯腰，动作麻利地将一个粗糙的石槽拖到殷西面前，哗啦啦倒进一堆干草，又从一个破木桶里舀了一瓢浑浊的水泼在草料上。
“吃你的！
安静点！”
老妇人丢下这句话，又瞪了殷西一眼，才佝偻着背，骂骂咧咧地转身出了马厩，最后还用力拉上了破败的木门。
光线重新变得昏暗。
殷西僵在原地，粗重的鼻息喷在面前那堆散发着奇怪味道的草料上。
柳条抽过的地方***辣的。
不安的情绪和委屈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
穿越？
系统？
童话世界？
红娘？
规则？
任务？
昏迷前最后一点模糊的记忆在混乱中挣扎着浮现。
对，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一个声音，带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似乎是恢复健康？
还有什么机缘？
可她答应了什么？
去一个童话世界，成为“红娘”，帮助那些无法在一起的男女主角终成眷属，从而稳定世界？
然后……世界意志会以“系统”形式出现，协助她完成任务？
会让她自己选择身份？
可现在呢？
系统呢？
身份选择呢？
任务目标呢？
开局一匹马？！
还是一匹被老妇人嫌弃，随时可能被卖掉拉磨或者当坐骑的斑点马？
这算什么？
地狱开局吗？！
愤怒和恐惧瞬间化作一股灼热的气流顶到喉咙口。
她猛地扬起脖子，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发出属于人类愤怒的控诉：“放我出去——嘶——吁吁吁——！”
回应她的，依旧是充满绝望的马嘶。
殷西颓然地低下头，沉重的头颅几乎垂到地上。
她现在连表达愤怒都做不到。
更是被困在了这具陌生且笨拙的“牲畜”身体里，前途未卜，孤立无援。
那个该死的系统……它在哪里？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内心无声的咆哮，就在这绝望之际，一点极其微弱的冰凉感，突兀地出现在了她的意识深处。
那感觉极其飘渺，像风中残烛，微弱得几乎下一秒就会熄灭。
滋……能量……严重……不足……核心……启动……失败……滋……一阵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语言碎片，如同接触不良的电流，极其勉强地传了过来。
殷西精神猛地一振！
系统？！
是那个世界意志？！
……身份……选择……模块……损……滋……优先……保障……投放……滋……任务……关键……信息……滋……她集中全部精神去捕捉，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信息……残片……滋……接收……说罢，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牵引力，如同无形的丝线，轻轻拉扯着她的意识，让她朝自己的“马蹄”旁边望去。
只见，那堆湿漉漉的草料下面，似乎压着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东西。
殷西的心脏开始狂跳。
她立刻低下头，小心翼翼的用自己那笨拙的厚嘴唇，拨开了覆盖在那上面的湿草。
口水不可避免地沾到了草叶上，那感觉让她一阵反胃。
之后，果然，一张边缘不规则且材质不明的暗黄色薄片，全部暴露于她的视线之内。
上面还似乎用焦黑的炭条，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
殷西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这上面会有什么提示？
想到这里，她努力控制着巨大的马头，凑得更近，试图看清那略潦草的字迹。
规则一：聆听“母亲”的低语，但勿完全遵从。
母亲？
殷西下意识地想到了那个刻薄的老太婆。
要听她说话，但不能全听？
这算什么提示？
规则二：远离“姐妹”的凝视，尤其在反刍之时。
姐妹？
这里还有别的马？
她竖起耳朵，马厩里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等等……那老太婆好像提到过什么……宝贝们产奶？
奶牛？！
规则三：珍视“少女”的馈赠，无论何种形态。
少女？
这又是指谁？
任务目标吗？
馈赠？
什么馈赠？
规则西：拒绝“融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