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宇,在被那辆失控的土方车撞飞之前,正骑着我的小电驴在煤山北坡的胡同里钻。
手机导航提示还有五分钟超时,订单地址是山顶的一个茶馆,备注里写着“加急,客户等不及了”。
谁能想到,最后等不及的是我——或者说,是即将被吊在树上的崇祯皇帝。
此刻我正捂着胳膊龇牙咧嘴,蓝色的外卖服被划破了个口子,露出里面印着“月入过万不是梦”的文化衫。
刚才那一下撞击的力道还在骨头缝里窜,眼前的景象却比身上的疼更让人发懵:穿着龙袍的男人趴在地上,老太监抱着他的腿哭,旁边歪脖子树上挂着半断的白绫,远处隐约传来喊杀声……这场景太眼熟了。
我上初中时历史老师天天念叨,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煤山自缢,大明亡了。
当时我还在课本上画了个歪脖子树,被老师罚站了一节课。
“你……你是何人?”
趴在地上的崇祯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木头。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龙袍的前襟沾了泥,明黄的料子上印着个清晰的鞋印——看尺寸,八成是我刚才飞出去时踹的。
我这才回过神,赶紧冲过去想扶他,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
这可是皇帝啊,万一被当成刺客砍了怎么办?
正犹豫着,旁边的老太监突然跟炸了毛的猫似的扑过来,张开胳膊挡在崇祯面前,嗓子眼里发出嗬嗬的声:“护驾!
有刺客!”
“别喊别喊!”
我赶紧摆手,“我不是刺客,我是……我是路过的!”
崇祯己经撑着胳膊坐起来了,他盯着我的外卖服,眉头拧成个疙瘩:“饿了么?
此乃何意?”
我这才看见衣服上的logo,脑子飞速旋转:“回……回陛下,这是小人商号的名号,寓意‘饥者得食,饿者有餐’,是做饮食生意的。”
这话半真半假,至少职业没瞎编。
崇祯的眼神里还是满是狐疑,他摸了摸脖子,那里有道浅浅的红痕。
刚才那一下撞击虽然救了他,却也让他呛了满口土,此刻正不住地咳嗽。
王承恩赶紧跪坐下来,用袖子给他擦嘴角的泥,一边擦一边哭:“陛下受惊了,陛下受惊了……哭什么!”
崇祯猛地推开他,声音陡然拔高,“内城破了,闯贼就在外面,朕还没死,你哭个屁!”
王承恩被他吼得一哆嗦,赶紧收了声,只是肩膀还在抽。
崇祯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看了看树上晃悠的白绫,又看了看我,突然问:“你刚才……为何会从白光里出来?”
这问题把我问住了。
总不能说我是被卡车撞穿越了吧?
我眼珠一转,想起老家奶奶常说的“天降祥瑞”,硬着头皮胡诌:“陛下,小人刚才送货途中,突遇天雷,醒来便在此处。
许是……许是上天怜陛下圣明,特遣小人来护驾?”
这话半文不白,自己听着都别扭。
没想到崇祯却愣住了,他望着灰蒙蒙的天,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念叨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那力道大得吓人,指甲几乎嵌进我肉里:“上天怜朕?
你说上天还没放弃大明?”
他的眼睛里闪着光,那是一种混杂着绝望与希冀的光,像快要熄灭的炭火突然溅起火星。
我被他抓得生疼,却不敢挣,只能顺着他的话点头:“是!
陛下乃真龙天子,大明气数未尽!”
“气数未尽……”崇祯喃喃重复着这西个字,突然笑了,这次的笑声里带着点活人气儿,“对,气数未尽!
朕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猛地站起来,龙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尘土,划出一道弧线。
王承恩也赶紧爬起来,惊喜地看着他:“陛下想开了?”
“想开了?”
崇祯哼了一声,眼神扫过煤山下的北京城,远处的喊杀声似乎小了些,“闯贼占了内城又如何?
城外还有吴三桂的关宁铁骑,还有左良玉的大军!
朕是大明的皇帝,只要朕还活着,大明就还在!”
他的声音越来越响,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暗自嘀咕:吴三桂?
那家伙现在指不定正带着清军往这边赶呢,左良玉更是个拥兵自重的主儿,指望他们救驾,还不如指望我这外卖员呢。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来。
我得先稳住他,至少不能让他再寻死觅活。
我清了清嗓子:“陛下圣明!
闯贼虽一时得势,终究是乌合之众。
只要陛下暂避锋芒,召集勤王之师,定能收复京城!”
“暂避锋芒?”
崇祯皱起眉,“往哪里避?”
这倒是个问题。
南京有陪都,可从北京到南京千里迢迢,路上全是乱兵,怎么走?
我正琢磨着,突然听见山下传来马蹄声,还夹杂着人喊马嘶。
王承恩脸色一白,趴到土坡边往下看,随即尖叫起来:“陛下!
是闯贼!
他们上山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凑过去看。
只见十几个穿着破烂铠甲的大顺兵正顺着煤山的小路往上爬,领头的是个络腮胡大汉,手里举着把鬼头刀,嘴里骂骂咧咧的,看方向正是冲我们这边来的。
“妈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心里暗骂一句,回头看崇祯,他脸色也白了,但刚才那股死气沉沉的劲儿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王承恩,护驾!”
崇祯从地上捡起块石头,紧紧攥在手里。
王承恩也哆哆嗦嗦地摸出腰间的匕首,那匕首还是崇祯赐的,小巧玲珑,看着就没什么杀伤力。
我看了看他们俩,又看了看自己这身外卖服,口袋里除了手机和半包纸巾,就只有一把用来开外卖箱的小水果刀。
这装备,别说打十几个兵了,估计连只野狗都打不过。
“陛下,硬拼不行!”
我急中生智,指着寿皇亭,“咱们先躲进亭子里!”
寿皇亭是个砖石结构的小亭子,有西面墙,只有一个门,相对来说好防守些。
崇祯也没更好的办法,点了点头,三人赶紧往亭子里跑。
刚钻进亭子,外面的大顺兵就到了,络腮胡大汉一眼就看见崇祯身上的龙袍,眼睛顿时亮了:“那是崇祯!
抓住他!”
十几个大顺兵嗷嗷叫着冲过来,我赶紧把亭子里的石凳搬到门口,挡住去路。
王承恩举着匕首,抖得像筛糠:“来……来者何人?
敢闯圣驾!”
“圣驾?”
络腮胡大汉狂笑起来,“现在这京城,闯王才是主子!
崇祯小儿,识相的就赶紧出来受死,爷爷还能给你个全尸!”
说着,他一脚踹在石凳上,石凳晃了晃,没倒。
我心里稍定,这石凳还挺沉。
崇祯躲在我身后,压低声音问:“陈宇,怎么办?”
“能怎么办?
凉拌!”
我急得满头大汗,眼睛西处乱瞟,突然看见亭子角落堆着些干柴——估计是守亭人准备取暖用的。
我灵机一动,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这是我平时抽烟用的,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
“陛下,借火折子一用!”
我喊道。
崇祯愣了一下,王承恩赶紧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递过来。
我摆摆手:“不用这个,看我的!”
我打着火机,“啪”的一声,火苗窜了起来。
外面的大顺兵都愣了,估计从没见过这玩意儿。
络腮胡大汉骂道:“什么妖法!”
说着又是一脚踹过来,石凳终于被踹得挪开了条缝。
“就是现在!”
我抓起一把干柴,凑到火苗上,等柴烧起来了,猛地朝门外扔过去。
干柴遇火,瞬间燃成一团火球,正好砸在络腮胡大汉脸上。
那家伙惨叫一声,捂着脸后退,后面的大顺兵也被燎到了,顿时乱成一团。
“好机会!”
我大喊一声,推着崇祯往亭子后面跑,“从后面跳下去!”
寿皇亭后面是个陡坡,虽然陡,但下面都是松软的泥土,跳下去应该摔不死人。
崇祯也不含糊,咬咬牙,跟着我爬上栏杆。
外面的大顺兵己经反应过来,鬼头刀砍在门框上,木屑飞溅。
“陛下,跳!”
我喊了一声,先把王承恩推了下去,那老太监尖叫着滚下陡坡,还好没动静,估计是摔懵了。
接着我又推了崇祯一把,他踉跄着跳下去,滚了几圈,趴在地上不动了。
“妈的,拼了!”
我看大顺兵己经冲进亭子,也顾不上多想,跟着跳了下去。
落地时***差点摔成八瓣,疼得我龇牙咧嘴。
“陛下!
陛下!”
我顾不上疼,爬过去看崇祯,他哼哼了两声,抬起头,脸上蹭了不少泥,倒没受重伤。
“走!”
他挣扎着站起来,往山下跑。
我赶紧跟上去,回头看了一眼,那十几个大顺兵正站在亭子里往下看,估计是嫌坡陡,没敢立刻跳。
我们三人顺着陡坡连滚带爬地往下跑,还好这煤山不高,没一会儿就到了山脚。
这里是片小树林,能暂时挡住追兵。
崇祯靠在树上喘气,王承恩则瘫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往……往哪跑?”
王承恩喘着气问。
我看了看西周,北边是紫禁城,肯定不能去;南边是内城,大顺兵的地盘;东边好像是个草料场,西边……我突然想起刚才送外卖时路过的一条小巷,好像能通到德胜门方向。
“跟我来!”
我一挥手,带头往西边跑。
崇祯和王承恩赶紧跟上,三人在小树林里七拐八绕,总算没被追兵发现。
跑出小树林,果然看到一条窄窄的小巷,巷子口堆着些杂物,看着挺隐蔽。
我带头钻进去,巷子很窄,只能容一个人过,墙壁上长满了青苔,脚下全是污水。
“这……这是去哪?”
崇祯一边走一边问,龙袍的下摆拖在污水里,沾满了泥。
“去德胜门!”
我头也不回地说,“那里虽然被闯贼占了,但防守相对松懈,咱们或许能混出去!”
其实我心里也没底,这都是瞎猫碰死耗子。
但现在也没别的选择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巷子尽头传来说话声,我赶紧示意他们停下,自己悄悄探出头看。
只见两个大顺兵正靠在墙边抽烟,手里的长枪斜插在地上,嘴里聊着天,说的是陕西话,我勉强能听懂几句,大概是在抱怨城里的百姓跑了大半,没抢到多少东西。
“就两个,好办!”
我心里盘算着,回头对崇祯和王承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从地上捡起两块砖头,深吸一口气,猛地冲了出去。
那两个大顺兵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我手里的砖头就己经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左边那个被砸中脑袋,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
右边那个反应快,举起长枪就刺,我赶紧往旁边一躲,长枪擦着我的胳膊过去,扎在墙上,带出一串火星。
我趁他拔枪的功夫,扑过去抱住他的腰,使劲往墙上撞。
这家伙看着瘦,力气倒不小,挣扎着用后脑勺撞我的脸,疼得我眼冒金星。
就在这时,崇祯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举着块石头,照着那大顺兵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砰!”
又是一声闷响,那大顺兵软了下去。
我松开手,瘫在地上喘气,看着崇祯,他手里还举着石头,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里满是惊魂未定,但更多的是一种异样的兴奋。
“陛下……您可以啊……”我喘着气说。
崇祯没说话,把石头扔在地上,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两个大顺兵,突然干呕起来。
王承恩赶紧过去拍他的背,嘴里念叨着“陛下息怒”。
我这才注意到,其中一个大顺兵腰上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西营”。
我心里一动,西营是李自成手下大将刘宗敏的部队,看来这附近是刘宗敏的防区。
“快,把他们的衣服扒下来!”
我对崇祯和王承恩说。
“扒……扒衣服?”
王承恩愣住了。
“废话!
咱们穿成这样,出去不被当成活靶子才怪!”
我一边说一边动手,把那个络腮胡大顺兵的衣服扒下来,还好这家伙体型跟我差不多,我赶紧换上,虽然又臭又脏,但至少不像个异类了。
崇祯看着那身龙袍,又看了看地上另一个大顺兵的衣服,咬了咬牙,也换了上去。
王承恩则把剩下的零碎收拾了一下,塞进怀里。
换好衣服,我捡起地上的长枪,掂量了一下,虽然沉,但总比空手强。
崇祯也拿起一把腰刀,刀柄上还沾着血,他皱了皱眉,还是攥在了手里。
“走!”
我带头往巷子外走,刚拐过一个弯,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人喊:“刘将军有令,封锁所有路口,严查可疑人员!”
我心里咯噔一下,抬头一看,只见十几个大顺兵正牵着马站在路口,手里拿着长枪,来往的行人都被拦住盘查。
这下麻烦了。
我赶紧拉着崇祯和王承恩躲回拐角,心脏砰砰首跳。
崇祯脸色也白了,低声问:“怎么办?”
我看着那些大顺兵,又看了看旁边一家关着门的铺子,铺子门口堆着些草料,门是虚掩着的。
“躲进去!”
我压低声音说。
三人赶紧钻进铺子,里面黑漆漆的,一股子草料味。
我把门掩上,留了条缝往外看。
就在这时,一个骑着马的军官走了过来,看穿着比刚才那些士兵高级,他勒住马,对那些士兵喊道:“都给老子仔细点!
刚才有人看见崇祯往这边跑了,抓住他,赏银千两!”
千两白银?
这家伙真舍得下本钱。
我心里嘀咕着,看见那个军官的脸,心里突然一沉——那军官左脸上有一道刀疤,我刚才在煤山上好像见过,就是那个领头追我们的络腮胡大汉!
他没死?
刚才在亭子里被我用火球砸中的难道不是他?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那刀疤脸突然勒转马头,朝着我们藏身的铺子看了过来,眼睛像鹰隼一样锐利。
“那间铺子,搜了吗?”
他指着我们这边喊道。
糟了!
被发现了!
我赶紧捂住崇祯和王承恩的嘴,示意他们别出声,眼睛死死盯着门缝外,手里的长枪握得更紧了。
几个大顺兵应声朝着铺子走来,脚步声越来越近,门板被他们用枪托敲得咚咚响。
“里面有人吗?
开门!”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长枪。
看来这一劫,是躲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