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拔那天,球馆的窗户蒙上了层薄雾。
孙滢莎攥着球拍站在台边,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她的拍子昨天被王楚覃拿去“改造”了,原本磨白的拍边被贴了圈新胶带,蓝色的,和他的球拍一个颜色。
“紧张?”
王楚覃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手里转着个白色乒乓球,“腿抖得像筛糠。”
“才没有。”
孙滢莎梗着脖子反驳,却在转身时差点踩到自己的鞋带。
王楚覃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碰到她后背时,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弹开。
裁判吹哨时,孙滢莎忽然听见王楚覃在她耳边说:“记着暗号,摸拍柄是短球,擦胶皮是长球。”
他的气息很轻,却让她耳后瞬间烧起来。
第一局开局就打得胶着。
对方是初三的学长学姐,配合了两年,球路刁钻得很。
孙滢莎的正手虽然稳,反手却总被针对,几个回合下来,比分被拉开到5:8。
“别急。”
王楚覃擦汗时用拍子碰了碰她的拍子,“把球回中间,让他们跑。”
孙滢莎点头时,看见他手腕内侧贴了块创可贴——昨天帮她修球拍时被美工刀划的。
她忽然定了神,下一球借着对方的高吊,狠狠一记正手扣杀,白球砸在球台棱角上,弹出个刁钻的角度。
“好球!”
王楚覃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那之后的球路忽然顺了。
孙滢莎跑位时,总能精准踩在王楚覃让出来的空档里;他喂过来的球,永远落在她最舒服的正手位。
最后一球,王楚覃故意露了个破绽,引对方扑正手,孙滢莎早就在反手位等着,轻轻一挡,球擦网而过。
11:9。
裁判宣布得分时,孙滢莎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转身就看见王楚覃冲她扬起嘴角——不是平时那种敷衍的笑,是眼角眉梢都带着弧度的笑,像雨后天晴的光。
“我们赢了?”
她的声音有点发颤。
“不然呢?”
他弯腰捡球,指尖在她球拍上碰了下,“下次跑快点,差点被你绊死。”
话是凶的,语气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孙滢莎低头看球拍,忽然发现蓝色胶带上,有个小小的牙印——是她八岁时咬的,当时他不肯教她颠球,她气鼓鼓地在他旧球拍上啃了一口。
没想到他居然记得,还特意在新胶带上贴了同款位置的胶带。
选拔结束后,教练拍着王楚覃的肩膀说:“就知道你俩默契,下周开始双打专项训练。”
孙滢莎在旁边听着,忽然被王楚覃拽了把胳膊,他往门口偏了偏头:“走了,去买水。”
球馆外的小卖部门口,王楚覃拧瓶盖的手顿了顿——孙滢莎的手腕上,戴着根红绳,绳子末端系着颗小小的乒乓球吊坠。
“挺好看。”
他没头没脑地说。
“我妈给我求的,说保赢球。”
孙滢莎把红绳往袖子里藏了藏,“你要不要摸一下?
沾沾好运。”
王楚覃的指尖刚要碰到红绳,身后忽然传来队友的起哄声:“哟,王楚覃,这就给妹妹搞特殊化啦?”
他猛地缩回手,耳根红得像熟透的番茄,把水往孙滢莎怀里一塞:“走了!”
那天的夕阳格外长,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影子被拉得老长,偶尔碰在一起,又像受惊的小兔子似的分开。
孙滢莎数着地上的地砖,忽然听见王楚覃说:“周末去省体馆看比赛?
我爸给了两张票。”
“真的?”
她猛地抬头,眼睛亮得惊人,“能看到张怡宁吗?”
“嗯。”
王楚覃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但你得答应我,看完比赛加练两小时。”
“成交!”
孙滢莎立刻伸出小拇指,“拉钩。”
王楚覃看着她伸出的手指,犹豫了半秒,还是勾了上去。
她的指尖有点凉,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橘子糖。
两人的指尖碰到一起时,孙滢莎忽然想起他战术本上的话,心跳又开始没规律地乱撞。
省体馆的看台上,人声鼎沸。
孙滢莎抱着望远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赛场,王楚覃坐在她旁边,手里捏着包没开封的草莓糖。
打到关键分的时候,孙滢莎忽然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差点嵌进他的肉里。
“别掐我。”
他低声说,却没推开她。
首到张怡宁最后一球落地,全场欢呼时,孙滢莎才发现自己还攥着他的胳膊,手心全是汗。
“对不起啊。”
她慌忙松开手。
“没事。”
王楚覃的声音有点哑,“回去教你刚才那个反手拧拉。”
散场时人潮拥挤,孙滢莎拉着他的衣角往前走,像小时候在菜市场怕走丢的样子。
走到场馆外的台阶上,孙滢莎忽然说:“王楚覃,我以后也要打奥运会。”
“嗯。”
王楚覃看着她眼里的光,“我也是。”
“那我们以后双打吧?”
孙滢莎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走,“就像今天这样。”
王楚覃没说话,只是从兜里摸出颗草莓糖,剥开糖纸递到她嘴边。
孙滢莎张嘴接住,甜味在舌尖炸开时,忽然看见他耳后的那颗小痣,在路灯下看得格外清楚。
加练的两个小时,球馆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王楚覃教她反手拧拉,站在她身后,手心虚虚环住她的手,一遍遍地纠正动作:“手腕再用力点,对,就是这样……”他的气息落在她颈窝里,很痒,孙滢莎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球一下子打飞了。
“笨蛋。”
王楚覃敲了敲她的脑袋,却没真用力。
“都怪你靠太近。”
孙滢莎嘟囔着,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王楚覃忽然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自己练。”
孙滢莎看着他转身时泛红的耳根,忽然觉得,这个总爱凶她的男生,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她捡起球,按照他教的动作练习,忽然发现球台的角落里,放着个熟悉的本子——是王楚覃的战术本,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那里。
她走过去拿起本子,刚想喊他,却无意间翻开了新的一页。
上面画着个小小的赛场,场边站着两个小人,一个举着球拍,另一个也举着球拍,旁边写着行字:双打要赢,要一起去奥运会。
孙滢莎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像被白球狠狠砸中。
王楚覃拿着水杯回来时,正撞见她举着本子发呆,他的脸“腾”地红了,伸手就去抢:“谁让你乱翻的!”
“这是你画的?”
孙滢莎把本子往身后藏,眼睛亮晶晶的。
“不关你事。”
王楚覃攥着她的手腕往回拽,两人拉扯间,本子“啪”地掉在地上,夹在里面的照片飘了出来——是八岁那年,孙滢莎趴在球馆的椅子上睡觉,王楚覃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件运动外套,正要盖在她身上。
照片背面,写着日期:2010年9月15日,她第一次跟他来球馆。
空气忽然静下来,只有球馆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
王楚覃的指尖还搭在她的手腕上,能清晰地摸到她脉搏的跳动,像打鼓似的。
他猛地松开手,捡起本子就往门口走,脚步快得像在逃。
“王楚覃!”
孙滢莎忽然喊他的名字。
他的脚步顿住了。
“那个……”她咬着唇,声音有点发颤,“奥运会的约定,还算数吗?”
王楚覃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发颤,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他闷闷的声音:“算数。”
那天晚上,孙滢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摸着手腕上的红绳,忽然想起王楚覃耳后的痣,想起他战术本上的话,想起他递过来的草莓糖。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极了球馆里交叠的两个身影。
第二天一早,孙滢莎在球馆门口撞见王楚覃。
他穿着件新的运动服,袖口上别着个小小的徽章,是省体馆比赛的纪念章。
“早。”
他的声音有点哑。
“早。”
孙滢莎把保温杯递过去,里面是热牛奶,“我妈说喝这个长力气。”
王楚覃接过保温杯,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训练开始前,王楚覃忽然从包里拿出个东西,往孙滢莎手里一塞:“给你的。”
是个小小的钥匙扣,形状是个乒乓球拍,拍面上刻着两个字:加油。
“谢谢。”
孙滢莎把钥匙扣往书包上挂,忽然发现王楚覃的书包上,挂着个一模一样的钥匙扣,只是拍面上刻着的字是:必胜。
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忽然都笑了。
阳光透过球馆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球台边的白色小球,在晨光里跳跃着,像一颗颗跳动的心脏。
王楚覃看着孙滢莎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战术本里的话,那些没说出口的在意,或许不用等到奥运会,就能慢慢说给她听。
而孙滢莎攥着手里的钥匙扣,忽然明白,原来有些称呼,喊了这么多年,早就悄悄变了味道——“哥哥”两个字里,藏着的不只是依赖,还有点别的,甜甜的,像草莓糖的味道。
训练开始的哨声响起时,王楚覃忽然说:“今天练跑位,记着暗号。”
“嗯!”
孙滢莎用力点头,握紧了手里的球拍。
球馆里,白色的小球在球台间跳跃,撞击球拍的声音清脆响亮,像在为这段悄悄萌芽的心事,打着轻快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