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选秀那日,我对着龙椅上的帝王说出地道的松阳方言。皇帝皱眉:“口音如此重,
如何侍奉?”我伏地跪拜:“臣女愚钝,不堪侍奉天颜。”他挥挥手让我落选,
我却在殿外被太后叫住。“哀家喜欢实诚孩子,留下吧。”这一世我不争宠不站队,
默默接出受苦的母亲。华妃骂我***胚子时,我抱着女儿认真点头:“娘娘说得对。
”皇帝偶尔踏足,我让三岁女儿背诵《女诫》第一章。
他揉着太阳穴离开:“你这儿……甚好,甚安静。”后来我抱着小女儿数廊下冰凌,
新晋的贵人掉进我埋的雪坑。甄嬛拉着沈眉庄匆匆赶来:“陵容,这次你又挖坑埋了谁?
”---上一世最后灌入喉咙的苦杏仁味,浓烈得像是烧红的烙铁,生生灼穿了轮回的屏障。
意识从无边的黑暗里猛地向上浮起,沉甸甸地,带着一种溺水者被拖出水面般的窒息感。
眼前骤然炸开一片刺目的、混乱的光晕。耳朵里嗡嗡作响,
像是塞满了无数夏蝉临死前的嘶鸣,
几乎要盖过那一声尖利得能刺穿耳膜的唱喏——“松阳县丞安比槐之女安陵容,年十五!
”这声音如同冰锥,狠狠凿进混沌的脑海。我浑身剧烈地一颤,膝盖一软,几乎要瘫软下去。
脚下坚硬冰冷的金砖,透过薄薄的宫鞋底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寒意。
周遭是浓得化不开的脂粉香气,混杂着殿宇深处飘来的、阴魂不散般的檀木沉水味儿。
我回来了。回到了这金碧辉煌、吃人不吐骨头的紫禁城。
回到了这决定无数女子命运、也注定我前世悲剧开始的选秀大殿。“抬起头来。
”一个威严沉稳的声音从前方高处的御座上传来,不高不低,却带着足以压碎脊梁的分量。
是太后。我混沌的脑子艰难地转动着,上一世,正是太后这句“抬起头来”,
才让我那张还算清秀的脸,在皇帝眼前晃了一晃。身体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着,
带着前世深入骨髓的敬畏与恐惧,我的脖子僵硬地、一点一点向上抬起。视野先是模糊一片,
继而渐渐清晰。描金蟠龙的御座之上,明黄色的身影端坐着,如同云端俯瞰人间的神祇,
面目在殿内煌煌灯烛的映照下,有些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冰冷,
带着审视猎物的漠然,穿透殿内氤氲的香雾,直直地刺在我脸上。是他。
那个曾经赐予我短暂恩宠,又最终将我连同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一起碾碎的男人。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前世那碗滑胎药带来的剧痛。
喉咙里火烧火燎,杏仁的苦涩仿佛从未散去。我猛地掐住自己的掌心,指甲深深陷入皮肉,
尖锐的痛楚瞬间炸开,强行压下了几乎脱口而出的、带着无尽怨毒的嘶喊。不能!
绝不能重蹈覆辙!巨大的恐惧和骤然清醒的决绝,如同冰与火在我体内激烈交锋。
就在御座上的帝王薄唇微启,似乎要问话的刹那,一个近乎本能的念头猛地攫住了我——逃!
“安陵容?”皇帝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地方小官之女的疏离审视,
“松阳……倒是个好地方。”机会!我猛地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带着大殿冰冷的空气和沉水香令人窒息的味道,直冲肺腑。前世入宫后,
我曾费尽心机,甚至不惜用滚烫的茶水烫伤喉咙,才将这一口浓重的乡音彻底磨平,
换上字正腔圆的官话。此刻,那早已被遗忘在记忆角落的、带着泥土气息的乡音,
却如同湍急的溪流,冲破了所有伪装和桎梏,从***涩的喉咙里滚了出来。“回皇上话,
”我的声音绷得紧紧的,带着一种刻意的、乡野村妇般的局促和生硬,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带着松阳山坳里特有的、连官话都难以完全覆盖的浓重腔调,“松阳……是好,
山青水秀滴……是好,山清水秀的。”话音落下的瞬间,
整个大殿仿佛被无形的寒流扫过,空气凝滞了一瞬。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惊愕、鄙夷、嘲讽……像无数细小的针,密密地扎在背上。御座之上,
皇帝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那点原本就稀薄的兴趣迅速被不耐取代。他微微侧头,
似乎对旁边侍立的总管太监低声说了句什么,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落在我耳中:“口音如此重,如何侍奉?”就是现在!我几乎是扑跪下去,
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伏地的瞬间,
视线里只有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和那冰冷光滑、映着模糊人影的地面。我用尽全身力气,
让声音听起来更加惶恐、更加笨拙、更加……不堪入耳:“皇上圣明!
臣女愚钝……笨手笨脚……说话也……也不利索……实在、实在不堪侍奉天颜!
求皇上……开恩!”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那寒意似乎能一直渗进骨头缝里。
大殿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还有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
时间像是被冻住了,每一息都长得像一个轮回。终于,
一声极轻的、带着明显不耐的鼻息从高处传来。
接着是皇帝那把听不出喜怒的、惯常带着慵懒倦意的声音,如同赦令般响起:“罢了。
撂牌子,赐花。”“谢……谢皇上隆恩!”我再次重重叩首,
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真实的颤抖。膝盖和额头离开冰冷地面的瞬间,
一种虚脱般的巨大力量几乎让我站立不稳。我强撑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
维持着摇摇欲坠的仪态,几乎是拖着麻木的双腿,在两侧秀女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注视下,
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异常坚定地,朝着殿外那片象征着自由的光亮挪去。
殿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初春的风带着料峭寒意,吹在脸上,
却让我感到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虚脱的畅快。快了,只要走出这道宫门……“等等。
”一个略显苍老,却异常沉稳有力的女声自身后传来,不高,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瞬间击碎了我刚刚燃起的微末希望。我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骤然冻结,又猛地冲向头顶。我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身。殿门旁,
一位身着深褐色团寿纹常服、鬓发如银的老妇人,在几位嬷嬷的簇拥下,正静静地看着我。
她的面容并不十分严厉,眼神却异常清明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人心最深处。是太后!
我慌忙再次跪下,额头重重触地,冰凉的触感让我混乱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瞬。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完了吗?终究还是……“抬起头来。
”太后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依言抬头,
视线却只敢落在她常服下摆那精致繁复的团寿纹上。“方才在殿内,
”太后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像是在审视一件旧物,
“你说自己‘愚钝’、‘不堪侍奉’?”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
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僵硬地点点头。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
太后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我心头。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时,
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似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洞悉?
“哀家活了这些年,见惯了伶牙俐齿、口蜜腹剑的,”太后的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传入我耳中,带着一种沉淀了岁月的重量,“倒是少见你这般……实诚的。”实诚?
这个词像一块滚烫的炭火,猝不及防地砸在我心上。上一世,为了争宠,为了活命,
我何曾有过半分“实诚”?谎言、算计、香料、毒药……早已浸透了我的骨血。
此刻被冠以“实诚”二字,只觉得无比讽刺,又带着一种荒诞的、被命运戏弄的寒意。
“留下吧。”太后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皇帝那儿,哀家去说。
就封个……常在。安常在。”“留……留下?”我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像是不认识它们一般。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燃起的微弱希望。
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眼前阵阵发黑。
终究……终究还是逃不掉这黄金的牢笼吗?“怎么?
”太后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哀家的旨意,你不愿?
”那威严如同实质的冰锥刺来。我猛地一个激灵,残存的理智强行压下了所有翻涌的情绪,
只剩下求生的本能。我再次深深地俯下身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宫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掩盖了我声音里无法抑制的颤抖和绝望:“臣女……嫔妾谢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
都像是从齿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灵魂被撕裂的血腥气。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隔绝了外面那个喧嚣却自由的世界,也彻底将我锁进了这四方高墙、金瓦红墙的囚笼之中。
那一声沉闷的“哐当”巨响,仿佛不是门扉关闭的声音,而是我上一世棺椁落下的回响,
震得我五脏六腑都跟着颤抖。“小主,请随奴婢来。
” 一个穿着靛蓝色宫装、面容平板无波的中年宫女走到我面前,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她是内务府分派来的掌事宫女,芳若。前世,她也是这般,
将我引向那幽深狭小的“明瑟居”。我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脚步虚浮,如同踩在云端。
脚下是熟悉的、被无数人踩踏得光滑如镜的青石板宫道,两侧是高耸的朱红宫墙,
墙头覆盖着冰冷的、在暮色中泛着乌光的琉璃瓦。这深宫,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张开了它沉默而狰狞的口。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通往地狱的石阶上。明瑟居,果然还是它。
偏僻得几乎靠近西六宫的外墙,狭小的院子,几丛半死不活的竹子,墙角积着经年的枯叶。
正殿三间,陈设简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潮湿霉味。上一世,
我曾在这里点燃无数香料,试图掩盖这衰败的气息,也掩盖自己卑微的出身。如今,
这气味却像一根根细针,扎在我脆弱的神经上。“小主且歇息片刻,
晚些时候会有教导嬷嬷过来。”芳若交代完,便垂手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泥塑。我走到窗边那张掉漆的梳妆台前,
铜镜模糊地映出一张苍白失血的脸。十五岁,本该是鲜嫩如初春柳芽的年纪,
可镜中人的眼底,却沉淀着挥之不去的、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疲惫和苍凉。那里面,
映着上一世冰冷的月光,映着苦杏仁的惨白,映着鲜血凝固的暗红。
娘亲……那个在松阳老家,
被父亲安比槐和他的宠妾搓磨得形销骨立、连哭都不敢大声的柔弱妇人。上一世,
我愚蠢地以为爬上高位就能护住她,结果反而成了安比槐勒索我的筹码,
让她在那个所谓的“家”里受尽更多的白眼和磋磨。最终,
她在我被囚禁冷宫、等待那碗毒酒的日子里,郁郁而终。消息传来时,
我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心口只剩一个被彻底挖空的黑洞。不能再这样了!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我浑噩的绝望。既然逃不掉这牢笼,至少,至少要把娘亲救出来!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烧尽了所有的颓唐和无力。它给了我一个目标,
一个在深渊里可以抓住的浮木。我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潮湿的霉味似乎也不那么令人窒息了。
我必须活下去,必须清醒地、冷静地活下去,为了墙外的娘亲。“芳若姑姑,”我转过身,
声音平静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谦卑,“劳烦姑姑,能否……为我寻些针线布料来?
粗布即可。闲来无事,做些针黹打发时间。”芳若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诧异,
大概没料到我这刚入宫、顶着“口音重被皇帝嫌弃”名声的小主,第一个要求竟是这个。
但她很快恢复了一贯的平板:“是,奴婢这就去办。”针线活,
是我唯一真正拿得出手、也绝不会引人注目的技艺。前世用它害过人,今生,
它或许能成为我救娘的起点。接下来的日子,我把自己活成了明瑟居里一道无声的影子。
教导嬷嬷来了又走,那些繁琐的宫规礼仪,我学得规规矩矩,却绝不出挑。
皇帝再也没有踏足过这偏僻的角落,仿佛遗忘了还有我这么个人存在。
偶尔在去景仁宫请安的路上,远远瞥见那明黄色的仪仗,
我便立刻垂首避让到路边最不起眼的角落,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
华妃年世兰依旧是后宫最耀眼的骄阳,所到之处,宫人跪伏一片。那一日,御花园的曲径上,
我避无可避,只能远远跪下行礼。华妃的仪仗缓缓行过,她慵懒地靠在肩舆上,眼波流转,
掠过跪在泥泞小径旁、穿着半旧不新藕荷色宫装的我。
“嗤……”一声毫不掩饰的轻蔑嗤笑从她嫣红的唇间溢出,如同玉珠滚落冰盘,清脆又冰冷,
“瞧瞧,这又是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胚子?也配在御花园里污了本宫的眼?
”那刻薄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在我前世早已结痂的伤口上。
身旁侍立的颂芝立刻帮腔,声音尖利:“娘娘,这就是前些日子选秀,
因为口音粗鄙被皇上嫌弃,太后娘娘一时心软才留下的那个安常在!”“哦?
”华妃拖长了调子,那目光在我身上刮过,带着***裸的审视和厌恶,
“原来是这么个玩意儿。一股子穷酸晦气,瞧着就倒胃口。滚远些,别脏了本宫的路!
”肩舆辘辘远去,留下刺鼻的香风和一地屈辱。我依旧跪在原地,头深深低垂,
手指深深抠进身下湿冷的泥土里,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穷酸。***胚子。污了眼。
前世种种不堪的回忆,连同滑胎药苦涩的滋味,瞬间翻涌上来,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腥甜。不能!不能抬头!不能反驳!
更不能用前世那些阴毒的手段去报复!我要的,不是痛快,是活着!是娘亲活着!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汹涌的恨意和屈辱死死压下去,如同将沸腾的岩浆重新封回地底。
然后,在华妃的仪仗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后,我慢慢地、极其平静地抬起头,
脸上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对着空无一人的小径,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又无比清晰:“娘娘说得对。”是的,
她说得对。在她们眼里,我安陵容,从来就是这样一个卑微、***、可以随意践踏的存在。
承认它,接受它,然后……利用它。日子像明瑟居墙角那潭死水,不起半点波澜。
我将自己活成了后宫一个真正的“常在”——常在角落里,常在无人处。
芳若姑姑起初还带着几分审视和冷淡,见我确实安分守己,每日只是安静地对着窗外做针线,
偶尔在院子里侍弄一下那几丛半死不活的竹子,或者对着墙角不知名的野草发呆,
她的态度也渐渐缓和了些。一日,她端着一碗寡淡的青菜豆腐汤进来,
看着我对着光穿一根极细的绣花针,忍不住叹道:“小主这针线功夫,真是顶好的。
只是……老奴说句僭越的话,小主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宫里头的女人,没点恩宠傍身,
日子……难过。”我放下针线,对她笑了笑,
笑容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认命:“姑姑说的是。只是陵容自知愚钝,不敢奢望。
能得太后娘娘垂怜,有个安身之所,已是万幸。做些针线,心里倒还踏实些。
”芳若看着我平静得过分的脸,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退了出去。
针线活计越积越多。我绣得极用心,帕子、香囊、扇套……针脚细密匀称,
花样也多选些清雅别致的兰草、修竹、寒梅,不张扬,却也耐看。渐渐地,这些绣品,
通过芳若和一些交好的底层宫女太监的手,悄然流出了明瑟居,
换取了一些微薄的银钱和……更重要的东西——宫外松阳的消息。每一枚铜钱,每一寸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