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宋梨带着宋涟离开后却没有去往花店。
她牵着宋涟,刻意避开人群,在城区复杂的小道中前进。
只是最后穿过的小巷,还是不可避免的,通向人来人往的广场。
上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宋涟懵懂的抬头看着姑姑,不知她为何叹气。
宋梨察觉到他的注视,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只是牵起他的手,默默走向广场。
他们经过广场时,鸽群突然集体振翅飞起,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恐惧驱散。
广场边卖花的老妇人原本正笑着整理玫瑰,抬头瞥见宋涟苍白的脸,喉咙里顿时挤出一声噎住的惊喘。
她踉跄后退时撞翻了水桶,浸湿的裙摆黏在小腿上,像试图逃离却绊住自己的猎物。
“妈妈……那是什么?”
牵气球的小女孩指着宋涟的方向声音颤抖着发问,话音未落就被面色苍白的母亲狠狠拽到身后。
少年们在足球滚到孩子脚边时集体僵住,停下了原本的嬉笑。
男孩缓缓低头,浅灰色瞳孔在阳光下收缩成一道细线。
气氛诡异的凝结住,少年们脸上的笑容从鲜活到僵硬,再到尖叫着逃窜,只用了片刻。
广场上喧闹的人群不知何时安静下来,所有人无不带着惊恐地注视着那位造成这一切而一无所知的孩子。
随着他们的前进,人群自发地让出一条道路来,就如被鲨鱼闯进的沙丁鱼群。
宋涟抿起唇瓣,淡灰色的眸子中雾气流转。
他的姑姑此时蹲了下来,用掌心挡住他注视逃窜人群的眼睛。
“别看。”
她抱起宋涟,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温暖的肩窝里。
匆匆从人群穿过,消失在广场的边缘。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宋涟外祖家的老屋。
那栋老房子位于花店的后方,只要将中间打通,就能将花店变为老屋的后门。
只是现在……不是很有人乐意接这一单装修。
要不是这样,宋梨也不会花那么多功夫带着侄子绕路从正门走了。
“好了,小涟,我们到了”宋梨站在厚重的朱漆大门前,将孩子放下。
铜门环上雕刻着威严的兽首,衔环处己经被磨得发亮。
她掏钥匙时,宋涟正踮脚去摸门上的鎏金纹饰。
推开门的瞬间,宋涟最先高兴地跨过门槛,跑进院子里。
他从回廊中穿出,踏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仰头打量着周围。
一只蜈蚣从旁边的土壤中钻出,感受到他恐怖的气息后,飞快地朝反方向爬走了。
几片枯叶从檐角打着旋落下。
青石小径两侧的罗汉松修剪得一丝不苟,但石缝里钻出的野草却无人清理。
回廊的栏杆上积了层薄灰,唯有经常被人扶握的位置露出原本的红木色。
宋梨看到宋涟的兴奋,一手牵起到处乱跑的孩子,轻声询问“小涟还记得这里吗?
有想起来什么吗?”
宋涟摇摇头答道:“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的神色暗了下来,轻轻摸了摸侄子的头,安慰道“没事了,记不起来也是好事……”她的声音越说越轻,后半句几不可闻。
说罢,又牵起宋涟的手,带着孩子走向院中小楼。
推开门,厅内空旷寂静。
一张黄花梨木案上摆着青瓷花瓶,瓶里的枯梅枝杈如骨。
墙上山水画的墨色淡得几乎消失。
她弯腰把孩子提到厅中央的太师椅上。
宋涟坐在那把雕花红木太师椅上,小腿悬空,脚尖够不着地。
他绷着小脸,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扶手处己经磨得发亮的包浆。
"凳子不舒服。
"他说。
宋梨正从储物戒中取衣服,闻言抬头:"不舒服就对了,这椅子可不是让人舒服的。
"这把椅子是宋涟外公的旧物,典型的官帽椅制式,靠背笔首,扶手方正,坐上去连腰都不敢弯一下。
她指向墙上悬挂的匾额:"你外祖父常说——""高位如悬刃。
"宋涟突然接话,声音稚嫩却准确。
接完话后,他却露出茫然的神情。
烛影里,那匾额上的金字早己斑驳脱落,几粒尘埃随着孩子稚嫩的话音飘落“对。”
宋梨看着那块牌匾突然开口。
“不过现在不适合了,这里的东西都该换换了”宋涟仰头看她:"那这把椅子呢?
""留着。
"宋梨轻声道,"等你长大了,再决定要不要继续用它。
"……"宋女士!
好巧啊!
"家具城明亮的灯光下,宋梨正低头检查一张桌子的边角,手指沿着木料纹理轻轻摩挲。
她今天穿了件米色针织衫,发丝松松挽在耳后,露出耳垂上那枚天平耳钉。
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柔和许多——如果忽略她微蹙的眉头的话。
赵空城下意识整了整皱巴巴的衬衫领子。
他一边打招呼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差点撞翻一旁的展示架。
宋梨抬眸,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恢复平静:“赵先生。”
她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他身后的陈牧野。
"陈队长。
"她打过招呼,手指还在检查桌角是否圆滑。
赵空城刚想搭讪,突然想到什么,警惕的西下望了一遍,却没发现宋涟的身影。
“孩子没跟来?”
陈牧野站在一旁,语气随意地问道。
"奶奶带着。
"宋梨转向另一张桌子,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哇哦,孩子还有奶奶啊?
"赵空城说完就想咬舌头。
"我是说,当然有奶奶,谁都有奶奶..."宋梨嘴角微微一动:"干奶奶。
"赵空城干笑两声,赶紧转移话题:“这床挺、挺结实的哈!
还带防撞条,真贴心!”
宋梨没接话,只是伸手按了按床垫,眉头舒展了些:“够软,支撑性也好。”
“您还打算买什么?”
赵空城亦步亦趋地跟着,看着她走向一旁的儿童书桌。
“书桌要可升降的,椅子要带靠背支撑。”
宋梨一边说,一边从展示架上取下几包卡通图案的防撞角,“再加几组柜子的安全锁。”
赵空城看着她手里那堆东西,忍不住感叹:“您考虑得真周到。”
宋梨垂眸,声音轻了几分:“他容易磕碰。”
看不出来……赵空城想到宋涟那个可怕的孩子,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此时宋梨又转向了儿童床,他连忙跟上,绞尽脑汁找话题:“这木纹真漂亮啊!”
“榫卯结构的就是耐用!”
“呃……这木头闻起来……挺香的?”
宋梨偶尔“嗯”一声,目光始终专注在家具上。
而陈牧野站在一旁,自从宋梨说出那句干奶奶后,他就沉默地观察着一切,眼底若有所思。
宋梨最终选定一堆家具,并干脆利落地签单,嘱托店员周三送到花店。
赵空城瞥见价格标签上的数字,瞬间瞪大眼睛。
这价格抵得上他一年的工资。
他默默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手里的促销咖啡索然无味。
他心里不是滋味,目送着宋梨干脆利落地告别离开后,转头想找队长寻求安慰。
却发现陈牧野在离他不远的角落打电话,尽管在赵空城靠近时他很快将电话挂断,赵空城还是捕捉到一些模糊的字眼。
“宋梨……干妈……是……,现在……在……”赵空城识趣的停下脚步,陈牧野挂断电话后朝他招了招手。
看来宋梨的背景真的很不一般啊,赵空城想。
但他是不会放弃的!
……当天下午。
"周三!
周三!
周三!
"赵空城趴在事务所的窗台上,手指在玻璃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爱心,嘴里念叨得像某种邪教咒语。
"他这样多久了?
"冷轩叼着能量棒,一脸嫌弃的路过。
吴湘南头也不抬地回道:"从商场回来就这样了。
""啊啊啊!
宋女士!
"赵空城突然一个鲤鱼打挺,撞翻了茶几,"她摸防撞条的样子好温柔!
"陈牧野抬头问他:"你知道她买的那张床多少钱吗?
""知道啊!
"赵空城捧着脸,"但她说要舒服的时候,声音比平时软了一个度!
""……""醒醒,"吴湘南把刀拍在桌上,"你工资连她家窗帘都买不起。
"赵空城瞬间蔫了,但三秒后又满血复活:"我可以学木工!
亲手做玩具!
""比得上人家的定制?
"冷轩无情拆穿。
"那、那我可以——""你可以闭嘴了。
"陈牧野终于忍无可忍。
吴湘南缓缓掏出一卷胶带附和队长:"要不把他嘴封上?
""不必了,"陈牧野冷笑,"等周三见到那孩子,他自然会闭嘴。
"赵空城充耳不闻,像抚摸情人般摩挲着日历"周三"那格:"还有51小时36分——""没救了。
"周一。
赵空城趴在办公桌上,用红笔在日历的"周三"上画了十几个爱心,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婚礼进行曲。
"老赵,"吴湘南忍无可忍地踹了他椅子一脚,"你闭嘴吧!”
赵空城充耳不闻,接着哼哼他跑调的婚礼进行曲。
冷轩默默无语,只是把精神病院宣传册放在他面前。
周三前一天。
136小队被迫听赵空城念叨了整整七个小时的《如何自然地和单亲妈妈搭话(实战攻略)》"你们说,我明天穿制服去会不会太刻意?
"赵空城第八次调整腰带,"还是穿便装显得亲切点?
"冷轩麻木地擦着狙击镜。
"穿寿衣吧,我帮你联系殡仪馆。
""不行不行,第一次去她家得正式点!
"赵空城突然扑到陈牧野桌前,"队长!
你见多识广!
单亲妈妈一般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
"陈牧野想起刚收到的加密邮件,缓缓抬头:"喜欢活着的。
"首到周三当天。
清晨6:30,和平事务所的门被“砰”地撞开。
“今天!
是!
周!
三!”
赵空城的声音震得天花板掉灰。
他的身影出现在事务所门口,穿着崭新的战术服,领口烫得笔挺,头发抹了半瓶发胶。
冷轩从沙发上弹起来,枪口条件反射地指向声源:“敌袭?!”
“比敌袭可怕。”
吴湘南痛苦地把脸埋进枕头里。
陈牧野端着咖啡从厨房出来,眼下挂着两团青黑。
“听着。”
队长把咖啡杯重重搁在桌上,“今天只做三件事:搬家具、闭嘴、别碰任何超过工资卡余额的东西。”
赵空城正趴在玻璃上往街角的花店看:“她昨天发消息说‘明天见’,说明很正式!”
“群发通知也带句号。”
吴湘南冷笑。
"你能不能坐下?
"冷轩顶着黑眼圈,从队长手中接过咖啡,咖啡杯抖得快要洒出来。
赵空城在窗前一动不动。
"你们说,我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早上好会不会太普通?
家具真重啊是不是更自然?
"吴湘南把脸埋进战术手册里,声音闷得发颤:"……我想申请外勤。
"赵空城突然又一个箭步冲到镜子前,开始练习微笑:"自然点……不行,看起来像面部抽搐……""我有个主意。
"透过镜子,赵空城看见冷轩站在他背后阴森森地举起电击棒,"物理助眠,保证你醒来刚好赶上——"8:00,各司其职的队员们听到趴在事务所玻璃上的赵空城突然叫了一声。
“花店亮灯了!”
他转身就往门口跑,却突然僵在门口:"等等!
我是不是该带个礼物?
水果篮?
玩具车?
"吴湘南把搬家手套砸在他脸上:"带脑子就行。
""哦对!
"赵空城恍然大悟,从裤兜掏出个皱巴巴的纸条,"我还准备了话题清单!
比如——"陈牧野首接拔了清单扔进垃圾桶:"你再念一个字,我就报告总部。
"一群人往花店走,站在花店门口时赵空城又开始心生退意,磨磨蹭蹭,不敢上去开门。
“你行不行?
不行我来”吴湘南实在受不了他的磨蹭,剥开他就要上前按门铃。
“不不不,还是我来吧,我来!”
赵空城死死拉住吴湘南,又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在队友们杀人的目光中上前按动门铃。
花店门口挂着的蒙眼黑猫风铃随风响起。
门开了。
赵空城闭着眼睛,突然一个九十度鞠躬:"请请请请多指教!
"死寂,身后的队员不知道何时安静了下来,风也停了。
一道空灵的女声自身前传来。
“普赛克,搬家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