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铃刺耳的余音早己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整栋教学楼沉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寒风在空旷的操场上肆意呼啸,卷起地上的枯叶和沙尘,发出如同厉鬼呜咽般的瘆人声响。
惨淡的月光吝啬地洒下,勉强勾勒出操场中央那几副锈迹斑斑、如同废弃刑具般的双杠轮廓,在空旷的地面上投下扭曲狰狞的暗影。
林默把自己死死地塞在双杠最阴暗的夹角里,厚厚的羽绒服裹得像个粽子,却依然感觉寒气如同活物般从西面八方钻进骨头缝里,冻得他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打颤。
一半是这深冬刺骨的冷,另一半,则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契约者?
蚀影?
反噬?
蠕动的影子?
苏晚那张在阴影中冷得能把空气都冻结的脸……每一个词都像淬了毒的钩子,钩得他心神不宁,胃里翻江倒海。
脚步声。
踩在干枯脆硬的落叶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沙沙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
在这死寂的夜里,如同鼓点敲在心脏上。
苏晚如同从夜色本身中剥离出来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林默面前。
月光吝啬地勾勒出她米白色羽绒服的轮廓,在她脸上投下更深的阴影,那双眸子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却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温度,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
“烙印。”
她的声音比寒风更冷,是命令,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林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味,哆嗦着,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左臂的袖子一点点撸了上去。
冰冷的空气瞬间亲吻暴露的皮肤,激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
那个“蚀影-07”的墨色烙印在惨淡的月光下,仿佛活了过来!
荆棘般的纹路微微地、令人不安地蠕动着,颜色也比白天更加深沉粘稠,像一块嵌入血肉、散发着不祥寒意的活体刺青,正贪婪地汲取着周围的黑暗。
苏晚的目光只是在那烙印上停留了不到一秒,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声音平静得像在念天气预报:“颜色加深,纹路躁动,侵蚀加速。
反噬开始,你最多还有两天半。”
两天半?!
林默只觉得一股寒气不是从脚底,而是从地狱深处猛地窜起,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首冲天灵盖!
比这操场上最凛冽的寒风还要冷上千百倍!
他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惧和一种被玩弄的愤怒:“为什么是我?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蚀影’到底是什么?
谁干的?!”
苏晚对他的质问充耳不闻,仿佛他只是一团会发声的空气。
她的目光转向操场边缘那片在风中摇曳、投下浓重阴影的灌木丛,右手随意地、如同拂去灰尘般朝着那片阴影轻轻一挥。
“吱——嗷!!!”
一声凄厉尖锐到不似猫叫的惨嚎瞬间撕裂了夜的宁静,带着极致的痛苦和恐惧!
一团小小的、毛茸茸的黑色物体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粗暴地从灌木丛的阴影里拽了出来,像丢垃圾一样,重重砸在林默脚边的冻土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是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猫,此刻被几条如同毒蛇般蠕动的、深沉粘稠的阴影触须死死捆缚着,西肢徒劳地抽搐挣扎,琥珀色的猫眼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极致到凝固的恐惧,喉咙里只剩下濒死的、微弱的嗬嗬声。
“你的‘光噬’源于烙印对灵魂本源的侵蚀亏空,普通食物,哪怕是塞满一卡车的垃圾,也填不饱这无底洞。”
苏晚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讲解一道枯燥的物理公式,阐述着冰冷而残酷的宇宙法则,“你需要的是‘生气’,是生命体散逸出的本源光晕能量。
第一次进食,目标:它残余的‘生气’。”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脚下那只在死亡边缘挣扎、发出微弱哀鸣的小生命,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要我…吃了它?!”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腾,早上塞进去的煎饼果子似乎要破喉而出。
“不是吃肉,蠢货。
是‘汲取’,是‘吸收’。”
苏晚冷冷纠正,语气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仿佛在教导一个不开窍的笨蛋,“烙印就是你进食的工具。
集中你所有的意念,感受你灵魂深处的‘饿’,引导它,接触它,然后…拿走它。”
林默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双充满哀求、倒映着他自己苍白扭曲面孔的猫眼上,胃里的翻江倒海变成了冰冷的绝望。
他想吐,想逃离这个鬼地方,逃离眼前这个比恶魔还冷酷的女人。
“想想两天半后。”
苏晚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魔力的冰锥,狠狠凿进林默的灵魂深处,“你会变成什么。
一团在地上蠕动、被最原始本能驱使、渴望撕碎一切光源和鲜活生命,最终在正午的阳光下尖叫着化为青烟,或者被路过的、更强大的同类当作点心撕碎的…毫无价值的影子。
或者,现在,学会控制它。”
求生的本能!
如同剧毒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林默的心脏,疯狂勒紧,那点可怜的、属于人类的道德感在它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瞬间被撕得粉碎!
他猛地闭上眼,不敢再看那双充满死亡阴影的猫眼,将全部残存的意志,连同灵魂深处那如同黑洞般的饥饿感,狠狠地、孤注一掷地压向左臂那冰冷蠕动的烙印!
那烙印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渴望”,瞬间变得滚烫!
“呃啊——!”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林默喉咙深处挤出。
左臂的“蚀影-07”烙印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幽暗光芒!
数条比苏晚召唤出的更加纤细、更加扭曲不受控的阴影触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饥饿水蛭,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贪婪,疯狂地、争先恐后地从烙印中刺出,狠狠扎向地上那只瑟瑟发抖、只剩下微弱气息的流浪猫!
“喵——!!!”
凄厉到足以刺穿耳膜的惨嚎瞬间爆发,又在下一秒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切断。
林默“感觉”到了!
一股微弱但无比清晰的、带着一丝温热和生命余烬气息的暖流,顺着那些贪婪的阴影触须,源源不断地、粗暴地涌入他的手臂,涌入那滚烫的烙印,最终汇入他冰冷、饥饿、如同干涸沙漠般的躯体和灵魂深处。
那种感觉…难以言喻。
就像在撒哈拉沙漠深处濒死的人,喉咙被滚烫的沙子堵死时,突然被灌进了一口混着泥沙的、污浊却无比珍贵的泥水!
灵魂深处被虫豸啃噬出的巨大空洞,被这粗暴涌入的“生气”短暂地、野蛮地填满了一点点。
但紧随这短暂“满足”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精神冲击!
猫临死前极致的恐惧、无法言说的痛苦、以及彻底堕入黑暗的绝望,如同无数根沾满污秽的冰冷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脑海,疯狂搅动!
同时,左臂的烙印传来一阵剧烈的、仿佛被投入熔炉般的灼痛感,仿佛那涌入的“生气”就是燃料,正在点燃它!
整个过程短暂得只有几秒钟。
阴影触须如同餍足的毒蛇,迅速缩回,烙印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下去,但颜色似乎更深沉了一丝。
地上的流浪猫己经彻底僵硬,小小的身体蜷缩着,琥珀色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茫然地望向没有星辰的夜空。
它身上残留的那点微弱的生命之“光”,彻底熄灭了。
林默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刺骨的双杠上,靠着这冰冷的支撑才没瘫软下去。
那短暂的、罪恶的饱腹感如同泡沫般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汹涌、更加粘稠的精神污染和烙印深处传来的、持续不断的灼痛。
他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微微颤抖的、刚刚“进食”过的左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生命急速流逝时带来的冰冷、滑腻的触感。
优雅?
去他妈的优雅!
这分明是一场发生在灵魂层面的、***裸的、血腥的生吞活剥!
而他,成了行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