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照殿的沙盘推演室里,三十六盏琉璃灯照得满墙舆图纤毫毕现。
李昭明指尖划过长安坊市图,在玄武门位置顿住,青玉镇纸下压着一张写满密码的绢帕——那是他用《礼记·月令》章节编码的“长安势力风险评估矩阵”。
“常何的财务流水查得如何?”
他头也不抬,声音冷得像殿角的铜漏。
暗卫单膝跪地,呈上一卷账册:“回殿下,常将军近半年在西市‘宝昌号’有十七笔异常支出,最大一笔三百贯流向了东宫典膳局。”
李昭明拿起狼毫,在沙盘上常何的棋子旁画了个红色箭头指向东宫,又在另一侧画出指向秦王府的蓝色虚线:“三百贯买不动玄武门的防务,但能让他知道,谁能给他更多。”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双鱼纹的银饼,“把这个交给宝昌号的胡商,让他‘无意’中透露给常何——秦王府愿出十倍价,买他三日后卯时的‘疏忽’。”
这枚银饼内侧刻着微小的“弈”字,是他启动“次级情报节点”的信物。
当常何得知秦王府愿出三千贯时,贪念会压过对东宫的忌惮,而他更在意的是——常何会如何向东宫汇报这笔“天外横财”。
与此同时,李世民正在天策府校场试射新改良的角弓。
箭矢穿透百步外的红心,他却眉头未展,接过尉迟恭递来的密信:“昭明让我三日后卯时去承天门大街‘偶遇’常何,还附了张‘宝昌号’的假账册?”
房玄龄展开账册,只见上面用朱砂圈出常何购买西域宝马的记录,备注栏写着:“此马脚力可日行六百里,疑为东宫传递密信所用。”
“殿下,昭明这是要借‘购马’之事敲打常何,再以‘偶遇’制造私下接触的契机。”
杜如晦则看着箭靶沉思:“三千贯买常何的换防时间,看似贵了,实则是算准了东宫会疑心常何私通。
等常何为自证清白向***透露假情报时,这张网就该收紧了。”
李世民将密信凑近烛火,看着“弈”字在火焰中化作灰烬,忽然笑了:“我这个十西弟,下的棋总是比别人多算三步。
传我将令,让秦王府的马商明日就去宝昌号‘抢购’好马,务必让常何知道——秦王府不差钱。”
夜色渐深,李昭明站在沙盘前,将代表常何的棋子推向玄武门内侧。
琉璃灯的光映在他墨玉扳指上,折射出冷冽的光。
他知道,策反常何只是第一步,更关键的是如何让这枚棋子在关键时刻,按照他预设的“程序”运行。
“去把‘谛听司’新收的那个算术生叫来。”
他忽然开口。
片刻后,一个背着算盘的少年恭敬行礼。
李昭明递给他一叠写满数字的竹简:“把常何近一年的俸禄、赏赐、灰色收入列个清单,再算出他维持现有排场的最低开销。
三天后,我要看到一份‘常将军财务困境分析报告’。”
少年瞳孔微缩——这些数据涉及禁军将领隐私,却被殿下精准掌握。
他不敢多问,捧着竹简匆匆退下。
李昭明走到窗边,望着东宫方向的灯火。
那里此刻应该正上演着他预想的戏码:常何拿着三千贯银饼向***心腹表忠心,对方却因数额巨大而疑心更重,要求他提供秦王府的“密谈内容”作为投名状。
“阳谋的精髓,”他低声自语,指尖划过窗棂上的冰裂纹,“是让对手相信,所有选择都是他自己的意志。”
当常何“被迫”向东宫提供李昭明早己准备好的“假情报”时,当李世民按计划在承天门大街“偶遇”常何并“无意”透露“近期要查禁军马匹采购”时,这枚棋子的心理防线就会彻底崩溃。
他会以为自己在两面夹击下做出了“最优解”,却不知每一步都踩在李昭明画好的格子里。
更妙的是那名算术生——李昭明要的不是简单的财务报告,而是用精确到个位数的数字,构建出常何“不得不贪”的逻辑链条。
当这份报告通过“匿名举报”送到御史台时,常何会在恐惧中加速向秦王府靠拢。
“殿下,”暗卫再次出现,带来一个蜡丸,“张嬷嬷那边回讯,她己按您的吩咐,将‘德妃东珠’的消息‘不慎’说给了皇后宫里的小厨房管事。”
李昭明接过蜡丸,用指甲轻轻碾碎。
张嬷嬷这步棋,是为了在皇后与东宫之间埋下猜忌的种子——皇后若得知东宫通过张嬷嬷接触先皇旧人,定会疑心他们觊觎德妃留下的私产,甚至是…某些不可告人的密档。
雨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雨丝敲打着窗纸,如同无数情报在黑暗中穿梭。
李昭明走到沙盘前,拿起代表御史大夫韦挺的棋子,将它移向刑部大牢方向。
那里,周正的案子即将开庭,而韦挺按他的指令,正在“仔细”核查礼部的财务账目。
一张由信息、利益、恐惧编织的大网,正在长安的夜色中缓缓收紧。
李昭明看着沙盘上彼此交错的线条,眸光沉静如水。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不是刀光剑影,而是让对手在看似自由的选择中,一步步走进他预设的终局。
而这张网的每一个节点,从宫闱的张嬷嬷到朝堂的周正,从玄武门的常何到御史台的韦挺,都在他精密的计算中,沿着各自的轨迹,走向那个注定的黎明。
他抬手 extinguish 一盏代表东宫眼线的琉璃灯,殿内的光影瞬间变幻,仿佛预示着某些势力的悄然覆灭。
“通知下去,”他最后看了一眼玄武门的位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三日后卯时,按计划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