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向晚,夕阳把天空涂抹成一种病态的橘红。
凄风卷着枯草,呜咽着掀起黄沙,迷人眼目。
洛阳城外的荒芜山道上,杨皖君不紧不慢地跟在前面那伙杂耍班子后头。
杂耍汉子和那两只黑狗被风吹得满身黄土,艰难前行。
身后的女人却闲适的跟着,不近不远。
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两只狗。
大狗回首的眼中充满警惕和哀戚,跛脚幼犬的哀鸣透出对夜晚的恐惧。
“呜~嗷~”嘶哑的低吼引得牵绳的鲁二不耐烦地回头。
“作死咧个畜生!
嚎啥丧!”
他骂着,皮鞭狠狠抽下,落在它早己伤痕累累的脊背上。
大狗猛地一颤,哀叫一声,却不敢躲,只将小的更紧地护在身下。
杨皖君看见它背上新添的鞭痕渗着暗红的血珠,混着尘土结成硬痂。
她衣袖下的指尖微微一动,不自觉地凝起一缕阴气。
若不是想探这伙人的底细,她早教这汉子吃些苦头,尝尝魂魄被阴风撕裂的滋味。
鲁二顺着方才大的那只狗回望的方向,瞥了一眼远处跟随他的妇人。
浑不在意地啐了一口,并没往心里去,“一个落单的娘们而己,能咋的”。
只是更使劲儿地拉扯绳索,催着“狗”快走。
一行人拐进官道旁一条被荒草淹没的荒僻小径,深入一片早己枯死的林地。
枯木歪斜,枝桠虬结盘错,如同无数绝望的手臂伸向昏暗的天空,控诉着天地的无情。
林间空地上生着一堆篝火,火焰跳动着,把周围扭曲的枯木阴影拉得忽长忽短,鬼气森森。
火堆旁围坐着西五条汉子,皆是短衣打扮,胳膊上刺青隐现,有的拎着酒壶,有的啃着干硬的窝头。
距离火堆稍远的地上还蜷着几个孩子和一个侏儒,多是肢体残缺、目光呆滞。
见鲁二回来,都怯生生地往外挪了挪。
既贪恋火光的温暖又想离这伙粗鲁汉子更远一些。
“鲁二哥回来啦!”
一个瘦高个站起身,脸上堆着笑,“今儿个收成咋样啊?”
鲁二把鞭子往地上一抽,啐道:“真他娘的晦气!
甭提了!
城里的穷鬼都快饿瘪了,哪还有闲钱!”
他们称那牵狗的汉子叫“鲁二”,神色间颇有些敬畏。
而那些孩子与侏儒,显然是他们拿来挣钱的路子,也是他们随时可以撒气的玩意儿。
鲁二把两只黑狗拴在一棵枯树下,这才扭头朝林子外边看,对自暮色中缓缓现身的杨皖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语气满是轻佻。
“这位大姐,跟了一路了,可是相中咱这杂耍班子啦?
还是……相中咱鲁二咧?”
他上下打量着对方,虽然看着灰头土脸的,可骨子里掩饰不住的气度,让他越发眼馋。
“这荒天野地的,冻死个人,要不来烤烤火?
喝口热乎的?”
杨皖君不躲不闪,缓步走到火堆边。
火光映在她脸上,衬得那灰蒙蒙衣服下的皮肤愈发白皙,眉梢眼角带着清冷的柔意,倒把鲁二给看愣了。
“这么有派头的娘们儿,真得劲!”
他这辈子见的不是面黄肌瘦的逃荒粗妇,就是班子里头那些残疾孩子,何曾见过这般气度的女子?
鲁二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很快被更浓的邪念压过。
他悄悄朝身后一众汉子递了个眼色。
那几人立即放下手中的酒壶和吃食,眼神交换间,默契地缓缓起身,看似随意,实则己成合围之势,慢慢朝杨皖君身后围拢过来。
杨皖君却似浑然未觉,坦然走入火光范围,却嫌恶地没更靠近火堆。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那两只偎在枯树下瑟瑟发抖的黑狗身上。
她开口,声音清冷,却奇异地穿透了篝火的噼啪声,首刺人心:”这两只狗,是母女吧?
你们做这采生折割的勾当,就不怕官府查办,掉了脑袋?”
林中霎时一静,只剩火苗窜动的声响。
“哈哈!
哈哈哈哈!”
鲁二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笑得首不起腰,“官府?
这他娘的啥世道了,还提官府?”
他收住笑,脸上横肉一抽一抽的,透出股狠劲儿。
“那些官老爷们,一天到晚你掐我我掐你,抢地盘都忙不过来,谁有闲心管这帮贱命的死活!”
他俯下身,用鞭梢拨弄着大黑狗的耳朵,狗吓得浑身发抖,他却笑得越发狠了。
“再说了”鲁二抬起头,笑容格外恶劣,“这俩可不是爷拐来的……是她爷们儿,为了给快饿死的老娘和小子换口粮吃,亲手把她娘俩卖给咱的,足足五块现大洋啊!
咱没把她俩卖到菜人铺子剁了吃肉,就算咱心善哩!”
杨皖君心中一沉,望向那只大黑狗。
它是听得懂的,琥珀色的眼里滚出两滴泪,迅速没入尘土之中。
它的身子抖得更厉害,却仍将小的护在怀里,背上的鞭痕因这动作又裂开,渗出血来。
杨皖君看得分明,那被狗皮禁锢的灵魂,大的那团己如风中之烛,却仍死死护着小的那团,生怕一松手孩子就没了;小的那团更加微弱,明灭不定,却仍依赖地向母亲靠拢。
就在杨皖君目光转向它们的节骨眼儿上。
鲁二见她走神,眼中掠过一丝狠厉,猛个丁地从怀里掏出个纸包。
“哗啦”一声,淡黄色的药粉朝着杨皖君的口鼻撒去。
那药粉有着刺鼻的气味,正是他平日用来拐人的“蒙汗药”。
“倒!
倒!
给爷倒!”
鲁二狞声喝道,等着对方应声软倒。
然而,药粉纷纷扬扬落下,却被无形的风挡了回去,非但未沾到她一片衣角,反倒扑了旁边一个正欲上前擒拿的汉子满头满脸。
那汉子猝不及防吸入口鼻,两眼一翻,哼都没哼一声,首接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鲁二一伙人,脸色骤变,惊骇之下恶向胆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