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宴会厅,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舒缓的古典乐流淌在空气里,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端着酒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谈笑。
空气中混合着高级香水、雪茄和甜点的馥郁香气,勾勒出一幅上流社会浮华精致的画卷。
林薇薇挽着父亲林国栋的手臂,出现在旋转楼梯的顶端。
她身着那件象牙白礼服,颈间戴着林家祖传的钻石项链,头发被精心编盘起来,露出优美纤长的脖颈。
脸上化着淡雅的妆容,嘴角噙着一丝得体却略显疏离的微笑。
这一刻,她无疑是全场最耀眼的焦点。
“那就是林家唯一的千金?
果然漂亮,跟个瓷娃娃似的。”
“听说被保护得很好,没什么心眼,标准的温室花朵。”
“林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啊,谁要是娶了她,起码少奋斗五十年……”各种各样的目光投射过来,有惊艳,有羡慕,有审视,也有不易察觉的嫉妒。
窃窃私语声如同背景音,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林薇薇脸上维持着完美的笑容,眼神却像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全场。
她看到了人群中谈笑风生的父母,看到了几个面熟的世交叔伯。
然后,她的目光定格了。
在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周辰正温文尔雅地与一位商界前辈交谈。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谦和笑容,举手投足间充满了魅力。
任谁看了,都会赞一声“青年才俊”。
只有林薇薇知道,这副完美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何等狠毒和算计的心肠!
那温和的笑容,在她眼中无异于恶魔的狞笑。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和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利用尖锐的痛感强迫自己冷静。
不能失态!
绝不能!
紧接着,她在不远处的一群年轻女孩中,看到了苏婉。
苏婉今天穿了一条淡粉色的吊带长裙,款式和颜色,都在刻意模仿她的风格,但无论是面料的光泽度还是剪裁的精致程度,都明显逊色一筹。
她正和几个小姐妹说笑着,目光却时不时状若无意地瞟向周辰的方向。
前世,她就是被这两人天衣无缝的配合,玩弄于股掌之中!
“薇薇,来,爸爸带你见几位重要的叔叔伯伯。”
林国栋拍了拍女儿的手,语气慈爱。
林薇薇收敛心神,乖巧地点头。
她跟着父亲,从容地与宾客寒暄,应对得体。
她注意到,父亲在介绍她时,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和期待。
这份期待,前世被她亲手碾碎了。
就在这时,周辰端着酒杯,微笑着朝他们走了过来。
“林叔叔,薇薇。”
他声音温和,目光落在林薇薇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和温柔,“生日快乐。
你今天非常美。”
多么熟悉的开场白。
连他眼神里那细微的、不易察觉的评估和算计,都和前世一模一样。
他从侍应生的托盘里拿起一个包装粗糙的礼盒,递到林薇薇面前:“送你的生日礼物,希望你喜欢。”
来了。
林薇薇的心猛地一沉。
前世,就是这份“别出心裁”的、与周围奢华环境格格不入的廉价礼物,让她觉得周辰“清高”、“不流于世俗”,从而对他刮目相看,心生好感。
她接过盒子,在周辰隐含期待的目光中,轻轻打开。
里面是一个做工粗糙、甚至有些俗气的木质音乐盒。
一打开,里面穿着芭蕾舞裙的小人便僵硬地旋转起来,发出叮叮咚咚、略显刺耳的乐曲声。
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许多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寒酸的礼物上。
惊讶、疑惑、以及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笑,从西面八方涌来。
“天哪,那是什么?”
“周家小子就送这个?
也太寒碜了吧?”
“听说周家最近资金链很紧张,看来是真的……林小姐脸色都不太好了……”周辰似乎有些窘迫,低声解释道:“薇薇,这是我亲手做的,可能比不上你平时用的那些……”如果是前世的林薇薇,听到这句话,一定会感动于他的“用心”和“真诚”,觉得这份礼物独一无二。
但现在,林薇薇只觉得无比讽刺。
亲手做的?
恐怕是哪个地摊上随手买来,用以标榜他“出淤泥而不染”人设的道具吧!
她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异样,只是轻轻合上盖子,将那刺耳的音乐隔绝,微笑道:“谢谢,很有心。”
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周辰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
按照他调查和接触的了解,这位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此刻应该要么感动得眼眶泛红,要么因为礼物的寒酸而觉得丢脸生气才对。
就在这时,一道粉色的身影“恰好”从旁边经过。
“哎呀!”
伴随着一声娇呼,苏婉像是被谁绊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林薇薇撞来!
她手中端着的半杯红酒,以一个极其“巧合”的角度,精准无比地泼洒在林薇薇胸前雪白的礼服上!
刺目的猩红色,瞬间在昂贵的丝绸上晕染开,如同一大块丑陋的污渍,彻底毁了这件完美的艺术品。
全场死寂。
音乐似乎都停顿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片狼藉上,然后是林薇薇瞬间变得苍白的脸,和苏婉那张写满“惊慌失措”的脸。
“对不起!
对不起!
薇薇!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擦拭,结果反而让污渍的范围扩大了几分。
“是有人撞了我一下……我……我给你擦擦……”她拿出纸巾,看似用力,实则指甲暗中用力刮擦着林薇薇***的皮肤。
前世,就是在这个时候,巨大的羞辱、委屈以及对昂贵礼服被毁的心疼,让林薇薇当场崩溃,哭着推开了苏婉,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狼狈地逃离了会场,留下了“娇纵任性”、“不识大体”的笑柄。
此刻,林薇薇身体僵硬,胸口的冰凉触感和皮肤上传来的细微刺痛,都与前世的记忆完美重合。
她能感觉到父亲瞬间紧绷的手臂,能听到母亲倒抽冷气的声音,能清晰地捕捉到周辰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计划得逞的满意,以及一丝隐藏得很深的、对这副狼狈景象的厌恶。
愤怒和恨意如同岩浆,在她血管里奔流。
但她死死地咬住了口腔内侧的软肉,用尖锐的痛感强迫自己站在原地。
她没有哭。
甚至没有去看喋喋不休道歉的苏婉。
她只是缓缓地,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那些或同情、或嘲笑、或幸灾乐祸的脸,最后,落在了周辰的脸上。
她的眼神,不再是平日的纯净无辜,而是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沉寂。
周辰被她看得心头莫名一悸。
角落里,一个独自端着酒杯、气质冷峻出众的男人(顾烨),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微微闪动,视线在林薇薇异常平静的脸上停顿了几秒,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和探究。
林薇薇轻轻拨开了苏婉还在“努力”擦拭的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附近每个人的耳中:“没关系。”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对苏婉说,又像是在对所有人宣告:“一件衣服而己。”
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那件价值六位数、被彻底毁掉的高定礼服,真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衣服”。
这份超乎年龄的冷静和淡然,让在场的许多人都愣住了。
这完全不符合一个刚刚成年、备受宠爱的千金大小姐该有的反应!
苏婉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脸上那完美的“惊慌”表情也出现了一丝裂痕,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薇薇。
林薇薇没有再理会她,转而看向父母,甚至还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爸,妈,我没事。
只是礼服脏了,我上楼换一件就好。”
她保持着最后的礼仪,对周围的宾客微微颔首,然后在佣人的陪同下,挺首了背脊,一步步,沉稳地朝着楼梯口走去。
所过之处,人群不自觉地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那污秽的礼服穿在她身上,此刻竟不像是一种耻辱,反而像是一枚独特的勋章。
那片刺目的猩红,在她离去的背影上,开出了一朵诡异而决绝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