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1月18日清晨,李承曜从沉睡中悠悠转醒。意识尚未完全清明,他习惯性地抬手轻挠头颅——指尖传来的触感却令他骤然僵滞!
头皮上不再是熟悉的光滑质感,而是……浓密、柔韧的发丝!
他猛地坐起身,心脏在胸腔内剧烈搏动,目光惊疑不定地扫视四周。狭窄的单人床铺,金属床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响,身下是略显单薄的褥子。不对!这并非他在非洲项目部的宿舍!
视线所及,是典型的上铺下桌布局:下层是堆满书籍与杂物的学习桌,上层……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埃与男生宿舍特有的气息。阳光透过老旧的窗棂,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几缕光斑。这景象……分明是二十年前,他在哈尔滨工业大学攻读大四时的寝室!
"怎么回事?"李承曜低呼出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难以置信地再次抬手,小心翼翼地抚过头顶——浓密的发根、柔顺的触感,真实得不容置疑。他又下意识地低头望向腹部——那里本该挺着一个伴随自己十余年的啤酒肚,此刻却平坦紧实,隔着薄薄的秋衣,甚至能触及肌肉的轮廓。
一股强烈的荒谬感与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水磨石地板上,几步冲到书桌前悬挂的镜子旁。
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的脸庞。约莫二十岁的年纪,眉宇间带着尚未被社会磨砺的朝气。皮肤呈健康的麦色,鼻梁挺直,嘴唇微抿,一双眼睛此刻瞪得极大,满是惊疑与茫然。这张脸,并非后世流行的精致"小鲜肉"模样,却也轮廓分明、浓眉大眼,透着一股尚未完全褪去青涩的粗粝感。然而,眉宇间那份开阔坦荡、隐隐流露的豪迈气度,却依稀是他成年后的模样——只是更年轻,更富生机。
李承曜怔怔地望着镜中人,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这……这并非梦境!那过于清晰的触感与视觉冲击,绝非梦境所能模拟!
一个荒诞却又无比强烈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难道……我竟如那些网络小说中所写般……重生了?"
为验证这不可思议的猜想,他的右手带着抑制不住的微颤,伸向书桌上那台厚重的笔记本电脑。指尖按下电源键,熟悉的启动风扇声响起。片刻后,经典的Windows XP系统界面出现在略显陈旧的屏幕上。他的目光急切地扫向屏幕右下角——
2004-11-18 11:43
这几个冰冷的数字,如重锤般狠狠砸在李承曜心上!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他真的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自己大学四年级之时!
巨大的信息冲击令他感到一阵眩晕,他踉跄着后退半步,跌坐在椅子上。记忆的潮水汹涌而至,冲刷着他混乱的思绪。
他是李承曜,1984年8月28日出生于黑省肇市松花江边一个名为李家屯的小村庄。在那个教育资源匮乏的年代,他凭借过人的聪慧与刻苦,从村小、乡初中一路拼搏,最终于2001年考入著名的哈尔滨工业大学,跻身"国防七子"之首的顶尖学府。虽未能进入心仪的国防类专业,被调剂至土木工程专业,但在闭塞的乡村,这已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村里人皆言:"学土木好,能挣大钱!"质朴的愿望,支撑着他与家人的选择。
因村里学制特殊,无学前班,他六岁便直接入读小学,又恰逢"五四制"向"六三制"过渡,年仅十七岁便踏入大学校门。脱离父母约束后,他如脱缰野马,将过剩精力尽数倾注于篮球场。身高一米八四,臂展修长,弹跳出众,加之投篮精准、突破犀利,他很快成为土木学院篮球队的绝对主力小前锋。四年大学时光,专业知识学得马马虎虎,篮球技艺却突飞猛进,状态佳时甚至能在野球场上轻松完成扣篮。
毕业后的轨迹清晰而现实。他进入东北一家省级设计院,日复一日的重复性工作与无休止的加班每周六天,每日十二小时迅速消磨了热情。微薄的年薪仅二十余万与一眼望到头的生活,令他倍感压抑。十年后,他终向现实低头,辞去"铁饭碗",跳槽至一家设计施工总承包单位。唯一的缘由,是对方开出了五十五万的年薪。所谓工程师梦想,所谓"兴家之子"的家族期望,皆在柴米油盐面前败下阵来。前世最后的时光,是在非洲某个尘土飞扬的项目部度过的……
"非洲……项目部……"念及此处,李承曜的心猛地一痛!那才是他"昨夜"仍在的地方!他清晰记得,2025年8月24日那个周末,他与项目上的伙伴们打广东麻将消遣。最后一把牌,他胡了个大番,还中了"四匹马"自摸中马,巨大的惊喜令他摔牌时用力过猛,指甲狠狠磕在桌上,瞬间鲜血直流。他回到自己那间简易板房宿舍包扎伤口,血滴……似乎落在了枕边一个紫檀木的小手把件上……
那个手把件!
一切的源头瞬间清晰!李承曜猛地握紧拳头。那是今年六月,他回国休假时返回李家屯,听闻老家要"合村并镇",便回去收拾老房子。在老屋角落一个积满灰尘的破瓷坛中,他发现了这件物件。紫檀木质,入手温润沉重,正面工整刻着两个繁体字——"兴家"。
关于这个手把件,爷爷曾郑重告知其来历:这是太爷爷当年从山东青州府老家逃荒闯关东时,带出的唯一信物。李家祖上也曾是李家屯的大户。太爷爷带着一家人,从山东徒步三月来到这片黑土地,寒冬腊月里,手指冻裂仍要刨出树根开荒;酷暑炎夏,蚊虫肆虐也咬牙坚持耕作。十年血汗,终置下大片田产,成为李家屯最大的地主,村子也因此得名。后来家道中落,被划为贫下中农。爷爷读过几年私塾,深知文化的重要,认定"三代之内必有兴家之子",将全部希望寄托于天资聪颖的李承曜身上,举全家之力供他读书。李承曜考上哈工大时,是爷爷一生中最风光自豪的时刻。老人家最大的心愿,便是有生之年能看到李家复兴,能凭借这"兴家"信物,重新联系上山东老家的宗族,认祖归宗。
那次从老家返回,李承曜带着这个承载家族厚重期望的手把件,与妻女前往杭州访友。在著名的灵隐寺,他虔诚地上香,心中默念的,正是祈求家族兴旺的愿望……
"呵……"李承曜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又带着无尽感慨的弧度,"难道……佛祖真的听见了?以这般方式让我‘兴家’?可这代价……"念及前世温柔贤惠的妻子与两个活泼可爱的女儿,念及年迈的父母,巨大的痛苦与思念瞬间将他淹没。他回来了,那她们呢?他再也无法见到她们了吗?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就在此时,"哐当"一声宿舍门被推开的声响,将他从痛苦的深渊中拉回现实!时间已过正午十二点,上午的课程早已结束,室友们用餐完毕即将返回!
李承曜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以他此刻混乱的状态与巨大的心理冲击,根本无法如往常般与室友相处。一丝一毫的异常都可能被察觉。不行!必须离开这里!
他如受惊的兔子般跳起身,顾不上洗漱,手忙脚乱地套上外衣,抓起桌上那部经典的诺基亚1100手机。刚冲到门口,又猛地刹住脚步——这年头哪有什么手机支付!他急忙折返,从抽屉里翻出瘪瘪的钱包塞进口袋,随后如一阵风般冲出宿舍门,反手"砰"地一声将门锁死。
宿舍楼里熟悉的嘈杂声与饭菜香气隐隐传来。李承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走人迹熟稔的主楼梯,而是闪身钻进侧面那个平日少有人走的消防通道,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楼,从宿舍楼的后门一头扎进寒冷的空气中。
初冬的寒风刮在脸上,带着哈尔滨特有的凛冽。他低着头,沿校墙根快步疾走,尽量避开人群。在这个生活了三年多、熟人遍地的地方,此刻他只感到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终于,在西门外一条僻静的小胡同角落里,他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稍稍平复了他如鼓的心跳与纷乱如麻的思绪。
必须找个地方好好理清这一切!
他抬手拦下一辆路过的出租车。司机师傅探出头:"同学,去哪?"
"师傅,您往前开,就在起步价范围内,找个安静些的网吧即可。"李承曜的声音仍有些不稳。
司机师傅了然地"哦"了一声,未再多问。在这个年代,大学生前往网吧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车子在略显陈旧的街道上行驶,李承曜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属于2004年的街景,巨大的不真实感再次将他包围。那些熟悉的建筑,此刻在他眼中却带着一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车停在一家名为"金淼"的网吧门口。李承曜付了车费,走进光线昏暗、弥漫着烟味与方便面气息的网吧。他直接要了一个最里面的单人包间,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蓝光。李承曜瘫坐在略显破旧的电脑椅上,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重生……确然发生了。从2025年的非洲工地项目经理,变回了2004年哈工大大四学生李承曜。那个刻着"兴家"的紫檀手把件,是唯一的钥匙。
"兴家……"他喃喃念着这两个字,爷爷殷切的目光仿佛就在眼前。前世辜负了这份期望,庸碌半生。这一世,上天竟以如此离奇的方式,给予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震惊、困惑、对前世亲人的强烈思念与负疚感、对未知未来的茫然……种种情绪如汹涌的潮水,反复冲击着他的心房。但在这巨大的混乱之下,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火焰,正在心底悄然燃起。
既然命运将他推回起点,那么这一次,他是否真能抓住那传说中的"兴家"之机?还有……记忆中那道皎洁如明月的身影——"白月光"刘天仙……这一世,又会有怎样的交集?
窗外的寒风拍打着玻璃窗,李承曜缓缓睁开眼,望向屏幕。2004年,一切都还来得及。他的人生剧本,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翻回了第一页。这一次,他该如何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