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送我一个古董首饰盒，说是他祖母的遗物。我收下后，
每晚都梦见一个穿红旗袍的女人在梳头。她总是背对着我，哼着陌生的曲子。直到第七夜，
她突然转过身来——我看到镜子里，她的脸和我的脸一模一样。“终于找到你了，
”她裂开猩红的嘴唇，“该物归原主了。”王薇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家门，
把包随手扔在沙发上。骨头像散了架。连踩死一只碍眼的蟑螂都懒得。
楼道里那盏接触不良的破灯，今晚又在她身后噼啪乱闪，像个垂死挣扎的眼球。烦。
对门搬来了新邻居，吵吵嚷嚷一下午，这会儿总算消停了。她把自己摔进沙发，不想动。
敲门声响起。很轻，带着点迟疑。王薇咒骂一句，不情愿地爬起来。透过猫眼，
外面站着对门的男人。刚搬来的那个。她打开门，脸上挤不出笑。“你好，”男人有点局促，
手里抱着个东西，用暗红色的旧布包着，“我是刚搬来的，李哲。”他顿了顿，
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整理我祖母遗物时发现的，她生前挺宝贝这个。
我们男人家留着没用，扔了又可惜。想着邻居一场，送你吧，当个见面礼。”王薇愣了一下。
这年头，还有这么热心肠的邻居？她下意识想拒绝。但目光落在那红布包上，却莫名顿住了。
那布的颜色，红得有点暗，像干涸的血。里面露出一角木质盒子，颜色沉黯，
上面似乎刻着极其繁复细密的花纹，看不真切，却隐隐勾着人的视线。鬼使神差地，
她伸出了手。“哦……谢谢啊。”盒子入手，沉。冰凉的沉。那股凉意，顺着指尖，
丝丝缕缕往骨头缝里钻。李哲像是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个模糊的笑，很快隐去。“不客气，
你喜欢就好。”他没再多说，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对门。王薇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
心跳有点快。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走回沙发，揭开那块暗红色的布。
一个木质首饰盒完全显露出来。比想象中更精致，也更古旧。深紫色的木头，表面光滑，
泛着幽暗的光泽。上面用极细的线条雕刻着纠缠蔓延的藤蔓与花朵，不是常见的牡丹或玫瑰，
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花，层层叠叠的花瓣，带着妖异的美感。盒子的搭扣是银色的，
已经有些发黑，刻成了某种对称的、类似蝴蝶的图案。整个盒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陈旧气息。
她尝试打开。搭扣很紧。“咔哒”一声轻响，盒盖弹开。里面是深红色的丝绒内衬，
颜色比外包布鲜亮些，但也旧了。空荡荡的。只有一股极淡、极冷冽的异香飘散出来，
若有若无。说不上好闻，但也不难闻。王薇用手指摸了摸那冰凉丝滑的内衬。空的。
她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把盒子放在茶几上，去弄吃的。洗澡。躺到床上时，已经快半夜。
屋子里很静。静得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她翻了个身，面朝卧室门。客厅没有开灯，
门缝底下是黑的。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茶几上那个盒子，在黑暗中，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睡着了。不踏实。迷迷糊糊间，听到声音。很轻，很有规律。一下，
又一下。像是……梳子划过长发的声音。还有哼唱。一个女人，嗓音低婉，
哼着一支陌生的曲子。调子很怪，幽幽怨怨，缠缠绕绕，听不清具体的音节，却像冰冷的蛇，
直往耳朵里钻，往心里钻。王薇在梦里皱紧眉头。她循着声音看过去。光线昏暗。
像老电影里的场景。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背对着她，坐在一张老式的梳妆台前。
旗袍是正红色的，缎面，在昏黄的光线下流淌着暗沉的光。女人身段窈窕，
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披散下来，几乎垂到腰际。她手里拿着一把木梳，一下，一下，
极其缓慢，极其细致地梳着那头青丝。哼唱声就是从她那里传来的。王薇想走近点，看清点。
脚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红色的背影，听着那诡异的哼唱和梳头声。
一遍，又一遍。……王薇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窗外天光已经大亮。是个梦。
她松了口气，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肯定是太累了。加上昨天收到那个古怪的盒子，日有所思。
她起床，走出卧室。目光下意识扫过茶几。那个紫木盒子安静地呆在那里。在清晨的光线下，
那些雕刻的花纹似乎更清晰了些。她走过去，再次打开盒子。空的。只有那冰冷的异香，
好像更淡了。她合上盖子，把它拿到书房，塞进书架最底层。眼不见为净。
一天工作浑浑噩噩。下班回来，楼道里又碰到李哲。他拎着垃圾袋，看到她，点了点头，
算是打招呼。脸色似乎比昨天更苍白了点。眼神也有些闪烁。
王薇本想问问关于他祖母和这个盒子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人家好意送东西，
问东问西显得多事。“下班了？”李哲先开口，声音有点干。“嗯。”王薇应了一声，
掏出钥匙开门。“那个盒子……还喜欢吗？”他突然问。王薇开门的动作一顿。“挺好的，
谢谢。”她没回头，快速拧开门锁，闪身进去，关上了门。背靠着门，
能听到外面李哲站了一会儿，然后离开的脚步声。她甩甩头，试图摆脱那种不适感。今晚，
她特意找了部搞笑电影看，睡前还喝了杯温牛奶。努力让自己放松。然后，睡着了。那个梦，
又来了。同样的昏暗光线。同样的老式梳妆台。那个穿红旗袍的女人，依旧背对着她。梳头。
哼唱。那诡异的曲调，比昨晚更清晰了一点。王薇甚至能看清梳子划过长发时，
带起的微弱反光。她依然动不了。像个被钉在原地的观众。看着那红色的，
妖娆又孤寂的背影。心里发毛。……再次惊醒。冷汗浸湿了睡衣。天还没完全亮。
灰蒙蒙的光透进窗帘。王薇坐起来，抱着膝盖。不对。这绝不是普通的梦。太真实了。
每一次细节都一模一样。那个女人，那个房间，那首曲子……她赤脚下床，冲到书房，
从书架底层抽出那个盒子。捧到眼前，仔细看。紫黑色的木头。繁复妖异的花纹。
发黑的银色蝴蝶搭扣。冰凉。沉手。她猛地打开盒子。深红色丝绒内衬。空空如也。
只有那该死的，若有若无的冷香。她用力把盒子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心脏怦怦直跳。
第三天。王薇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精神萎靡。同事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勉强笑笑，
说没睡好。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下班时，她在楼下碰到李哲，他似乎在等人。看到她，
他迎了上来。“王小姐。”“李先生，有事？”王薇停下脚步，看着他。他的脸色更差了，
眼窝深陷，嘴唇没什么血色。“你……你这几天，睡得好吗？”他问得有些犹豫，眼神飘忽，
不敢直视她。王薇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思？”“没，没什么，”李哲慌忙摆手，
“就是随便问问。那个盒子……我祖母，她有些东西，比较……比较挑人。”他话说到一半，
吞了回去。“挑人？什么意思？你祖母到底是个什么人？这盒子怎么回事？
”王薇连珠炮似的问。李哲却像是被吓到了，后退半步。“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你……你扔了也行！”他说完，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王薇看着他的背影，
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他知道。他一定知道什么！晚上，王薇不敢睡了。她开着所有的灯，
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午夜十二点。
眼皮越来越重。意识开始模糊。抵抗是徒劳的。黑暗温柔而又强制地笼罩下来。……来了。
还是那里。昏暗。梳妆台。红旗袍。乌黑长发。木梳起落。哼唱声幽幽。这次，王薇发现，
自己能稍微转动一下视线了。她看到梳妆台上，似乎放着一面模糊的铜镜。但因为角度，
只能看到女人拿着梳子的手，和一小部分披散的黑发。看不到女人的脸，
也看不到镜中的影像。梳头。不停地梳。那哼唱声，往耳朵里钻，往脑髓里钻。冰冷。粘稠。
……第四天。王薇请了假。她觉得自己快崩溃了。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蜡黄，眼窝深陷，
嘴唇干裂。再这样下去，没等梦里那女人转身，她先疯了。她查了资料。关于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