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她站在桥头等我,肚皮比月光还冷雨是从午夜开始下的。
我站在桥头,雨水顺着发梢滑进领口,像蛇爬过脊背。桥下河水浑浊,打着旋儿冲向下游,
裹着枯叶和塑料袋,还有半截发黑的手指——我盯着看了三秒,没动。风从河面吹来,
带着腐烂的鱼腥和铁锈味。我的婚纱湿透了,贴在身上像一层尸布。肚子高高隆起,
六个多月的身孕,可我没有心跳。我知道自己死了。葬礼那天,我看见他们把我放进棺材。
小麦不在。他在前线,通讯断了三个月。我听见村长对邻居说:“娜娜难产,孩子也没保住,
可怜啊。”可我没走。我站在桥头,等他回来。有人说,执念太重的人死不了,
魂会被卡在人间,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我就是那根刺。今夜,他回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踩在泥泞里,啪嗒、啪嗒。军靴,
左脚比右脚拖得略重——那是他去年炸伤腿后留下的后遗症。我转过身。他站在十米外,
背着行囊,脸上全是风霜。他看见我,猛地僵住。“娜娜?”我没说话。风吹动我的长发,
露出脖颈上那道紫黑色的勒痕——那是产床边氧气管缠绕三圈的结果。医生说羊水栓塞,
抢救无效。但我知道,有人动了氧气阀。小麦一步步走近,眼神从震惊到狂喜,
再到……恐惧。“你……你怎么站在这儿?雨这么大。”我微笑。嘴唇裂开一道细缝,
渗出暗红。他伸手想碰我,又缩回。“你冷吗?”我摇头。尸体不会冷。
他忽然扑上来抱住我,力道大得几乎把我撞倒。可我没倒。我的脚,从没真正踩进泥土里。
“对不起……我没回来……”他声音发抖,“他们说你走了,孩子也没了……可你在这儿,
你还活着?”我靠在他肩上,闻到他身上硝烟与汗混合的气息。真好闻。活人的气息。
“我没走。”我说,“我在等你。”他猛地推开我,
瞪大眼:“你……你怎么会……你的脸……”我抬手摸脸。皮肤苍白如纸,指尖冰凉。
“我只是……想见你。”我说。他喘着气,后退一步,又强迫自己站稳。
“你……你还怀着孩子?”我点头。肚皮鼓起,像揣着一颗死星。他伸手,
颤抖地放在我的肚子上。突然,他猛地抽手。“你没体温!”我笑了:“可孩子在动。
”他愣住。我轻轻掀起湿透的婚纱下摆,露出脚踝——那里没有影子。月光照在地上,
唯独我脚下是一片虚无。他脸色惨白:“你……你是鬼?”我没否认。他跌坐在泥里,
仰头看我,雨水顺着帽檐流下,像泪。“那你为什么……还在这儿?”“等你。”我说,
“你不回来,我走不了。”他沉默很久,忽然站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回家。
”我任他拉走。脚离地三寸,轻得像一片灰。村口的老槐树下,狗叫都没响一声。
活人看不见我,只有他能。我们走进老屋。门吱呀一声开,灰尘扑面。他点起煤油灯,
火光摇曳,照出墙上我和他的合影——我笑得灿烂,肚子微隆,他搂着我,眼里有光。
那是三个月前。他盯着照片,手抖得厉害。“娜娜……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站在角落,影子依旧缺失。“难产。”我说。“不可能!”他吼,“你身体那么好!
医生怎么说?”“羊水栓塞。”我重复。他猛地转身:“我不信!你跟我说实话!
是不是有人害你?是不是村长?还是接生婆王婶?她一直嫌我当兵没出息!
”我看着他发红的眼睛,忽然觉得心口一疼——虽然我已经没有心。“我不想说。”我说。
他扑通跪下,抱住我的腿:“娜娜,求你……告诉我真相。我不能让你白死。”我低头看他。
他的头发乱了,脸上有疤,军装破了一个洞。他是真的回来了,带着一身伤,千里迢迢,
只为见我一面。可我已非人。“你不怕我吗?”我问。他抬头,眼里有泪:“怕。
可我更怕再也见不到你。”我伸手摸他脸。冰凉的手,烫得他一颤。
“那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他咬牙:“你是我的妻子。死也好,鬼也罢,
你肚子里还怀着我的种。我认。”我笑了。嘴角裂得更深,血丝渗出。他掏出打火机,
烧了那张死亡证明。火光中,他低声说:“从今天起,娜娜还活着。她等我回来,
我们团聚了。”我看着火苗吞噬纸页,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和死亡日期。灰烬飘散,像雪。
他牵起我的手:“明天,我去村长家,说你康复了。你要穿暖和点,别让人发现你没呼吸。
”我点头。他忽然问:“孩子……真的在动吗?”我掀开衣角,轻轻拍肚皮。里面,
传来一声闷响——像指甲刮擦木板。他脸色变了。“这声音……不像是胎动。
”我微笑:“可它在长。”他没再问。夜深了。他躺上床,拍了拍身边位置:“睡吧。
”我躺下。身体僵硬,像一具冷藏过的尸体。他搂住我,试图用体温暖我。
“娜娜……”他喃喃,“你说,孩子出生那天,我能不能抱他?”我能。只要他不问,
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因为——我不是死于难产。我是被活埋前,剖腹取走了孩子。而孩子,
现在正长在我的肚子里。以另一种方式。---### 第二章:全村都在夸我气色好,
除了那个看见我影子的孩子太阳升起时,我学会了呼吸。不是真的呼吸。我只是在胸口起伏,
模仿活人的节奏。小麦教我:“吸气——慢——呼气——像吹蜡烛。”我在镜前练习。
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可我学会了微笑时露出八颗牙。“你得学会热。”他说,
把暖水袋塞进我内衣里,“贴着肚子,别让人摸出来。”我照做。水温四十度,
三小时换一次。“孩子月份大了,别人会注意。”他说,“尤其是王婶,她接生过全村女人,
胎位一摸就准。”我点头。肚皮下的东西最近动得频繁了。夜里,
我能听见它啃食内脏的声音,像老鼠在咬木头。可我不疼。死人没有痛觉。我们出门时,
阳光刺眼。村口几个妇女在晒被子,看见我们,愣住。“娜娜?你还……活着?
”小麦搂紧我:“她命大,抢救回来了。”“可我们明明……”一个女人张嘴。
“你们听错了。”小麦冷笑,“我老婆好好的,还怀着孩子。怎么,盼着她死?
”没人再说话。王婶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体温计。“让我量量。
”小麦挡在我前:“医生刚检查过,一切正常。”王婶眯眼:“娜娜脸色不对,像贫血。
而且……她肚子形状怪,不像六个多月。”我低头。肚皮高耸,顶端尖锐,像藏着一颗蛋。
“可能是双胞胎。”我说,声音轻柔。王婶走近,伸手要摸。我后退一步。
她皱眉:“你怕什么?我是为你好。”小麦冷笑:“你上次‘为我好’,
把我爸的胃病说成消化不良,结果人走了。现在轮到我老婆?”王婶脸色变了,收手。
“随你们。”她转身,“可要是出事,别怪我没提醒。”我们走过晒谷场,阳光下,
我的影子依旧没有。一个小男孩蹲在墙角画粉笔画,抬头看见我,突然尖叫。“妈妈!
那个姐姐没影子!”他母亲冲过来捂住他嘴:“瞎说什么!”孩子挣扎:“她真的没有!
我看见了!她的脚底下是空的!”女人赔笑:“孩子不懂事……”小麦搂着我快步走开。
路上,他低声问:“他真看见了?”我点头。“怎么办?”“孩子的话,没人信。”我说,
“大人只信自己愿意信的。”他松了口气。回到家,他烧了艾草,说驱邪。烟雾弥漫,
呛得我——虽然我不会咳。“今晚村长要来。”他说,“他想知道你康复的细节。
”我盯着煤油灯的火苗:“你想好怎么说了?”“你说难产,抢救三天,终于醒过来。
孩子保住了。”他顿了顿,“至于为什么没人通知我……就说通讯中断,医院联系不上家属。
”我笑:“编得不错。”他握住我的手:“娜娜,我们得演下去。只要孩子生下来,
一切就结束了。”我摸着肚子。里面的东西轻轻顶了我一下,像回应。夜幕降临。村长来了,
带着慰问金和一篮鸡蛋。他坐下,目光在我脸上打转:“娜娜,你气色……是比以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