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五十八分，晚高峰的车流堵成僵死的蜈蚣。王洛洛盯着前车通红的尾灯，眼皮沉得像坠了铅块。
“动了！” 陈帆猛按喇叭的瞬间，车身突然蹿出半米。
轰隆 ——！
巨响炸响的同时，带着柴油味的黑影当头压来！失控的重型卡车像头疯兽，转向灯死黑得瘆人，车头如生锈的铡刀斜劈过来。后视镜碎片 “啪” 地溅在王洛洛手背上，凉得刺骨。
车流瞬间被腰斩，像被截断的蚯蚓瘫在路面。
王洛洛轻飘飘挤过围观人群，心脏猛地攥紧 —— 卡车头像巨兽獠牙咬进黑色轿车车顶，副驾座椅歪成诡异的直角。那女人米色衬衫领口正炸开深色血晕，额角的血顺着脸颊淌，下巴尖悬着摇摇欲坠的血珠。
手腕上那只断成两截的银镯子，断口闪着冷光。
那是她的嫁妆。
手机从扭曲的车门缝滚出来，屏幕还亮着，猫咪视频的 bgm 断断续续飘着。时间死死钉在六点五十九分。
原来死的是我。
王洛洛忽然笑了，第一反应竟然是“太好了！”
她飘在路灯投下的光晕边缘，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脚尖穿过路沿石。打工二十年，她早把 “活着不错，死了也行” 刻进了骨髓 —— 要账时被老板喷满脸唾沫星子没哭，加班到天亮困得撞墙没骂，可刚才在车祸现场看见自己额角的血珠滴在手机壳上时，她竟愣了足足半分钟。
不是怕，是懵。原来死亡这么不讲排场，连句 “下班了” 的内心 OS 都没给够时间说完。
周围的哭喊声还在嗡嗡响，有人在拍她那辆变形的车，闪光灯刺得她眼晕。王洛洛忽然来了劲，扭身就飘 —— 她才不要等什么黑白无常。小说里写的地府判官、孟婆汤，听着就累得慌，跟绩效考核似的，活着卷够了，死了还得走流程？
她向来信奉 “能苟就苟” 的生存哲学。
夜幕把城市泡成了一杯加了太多糖的奶茶，黏糊糊的甜腻灯光漫得到处都是。王洛洛避开人群，往阴影里钻，垃圾桶后面的霉味，旧巷子深处的猫叫，甚至连墙角苔藓的潮气，她都能 “闻” 得一清二楚。活了四十多年没这么专注过环境，原来当鬼还有这福利。
飘着飘着，路灯越来越稀，柏油路变成了碎石子，高楼房变成矮树林，最后连一丝光亮都不见了，四周只剩树影幢幢。风穿过枝桠的声音像谁在磨牙。王洛洛心里嘀咕：按民间传说，这荒郊野岭不该鬼气森森吗？怎么连个鬼搭子都遇不上？难道地府 KPI 早达标了，无常都在摸鱼？
正瞎琢磨呢，后颈突然窜起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如果鬼有的话。
“兀那生魂，往哪里去？”
一声吼炸得树叶都簌簌掉，跟寺庙里敲钟似的，震得她魂体都晃了晃。紧接着，“哗啦啦 ——” 铁链拖地的声响追了上来，在寂静的林子里像拖着一串烧红的烙铁，烫得空气都在颤。
王洛洛魂都快飞了。来了来了，传说中的 “催命符”！
她也顾不上飘了，简直是贴着地皮往前冲。魂体轻得像张纸，被求生欲一催，竟快得跟风似的，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身后的铁链声紧追不舍，哗啦啦，哗啦啦，像是在数她剩下的逃跑时间。
“不是吧大哥！” 王洛洛急得想跺脚，“投胎那么苦，你们自己咋不投？”
铁链声顿了顿，像是被问懵了，随即追得更急，铁链甩动的破空声都响了起来。王洛洛眼瞅着那声音越来越近，都能 “听” 见铁链上锈迹摩擦的涩感，心一横 —— 不能被抓到，上天堂下地狱她都不想去！
就在这时，前头的黑暗里突然浮起一片蓝光。
不是路灯那种惨白，也不是手机屏的冷光，是幽幽的、带着点暖意的蓝，像浸在温水里的蓝宝石。明明是从没见过的光，王洛洛却莫名觉得安心，就像加班到深夜时家里留的那盏玄关灯。
身后铁链声都快咬上她的后颈了。王洛洛闭着眼一头扎进蓝光里。
“唰 ——”
铁链声戛然而止。
王洛洛僵在原地，好半天才敢回头。蓝光像层无形的罩子，把她裹在里面，罩子外，铁链声在原地徘徊了两圈，哗啦啦，哗啦啦，带着点不甘似的，慢慢远了，最后消失无声。
林子里又静了下来。王洛洛飘在蓝光里，终于敢大口 “喘气”。这光温温的，裹着她的魂体，连刚才被吓得发颤的魂都稳了些。她抬头，才发现这片蓝光是从一丛半人高的植物上发出来的，叶子像极了她小时候养死的绿萝，却泛着幽幽的蓝，连落在地上的影子都是蓝盈盈的。
更怪的是，蓝光笼罩的范围里，她能清晰地 “闻” 到泥土的腥气，甚至能 “摸” 到空气里飘着的细小绒毛 —— 这感觉，比当人时还真切。
王洛洛忽然有点慌。躲过了无常，却闯进了个更怪的地方。这蓝光到底是什么？这片林子深处，还藏着什么？她飘在原地，看着蓝光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第一次觉得，死亡好像比 “人间不值得” 更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