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巷逢民国二十六年,暮春。苏州的雨已经连绵下了半月,
像要把这座水城所有的青石板都泡出青苔来。李念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仓街的拐角处,
看着雨丝斜斜地织入护城河。他刚从东中市的书铺出来,怀里揣着新淘来的《白香词谱》,
油纸包得严实,却还是能闻到宣纸特有的墨香。雨势忽然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李念缩了缩脖子,
看见前方挂着"咏春班"水牌的戏班后台亮着昏黄的灯笼,便加快脚步躲了过去。门虚掩着,
飘出淡淡的脂粉气和潮湿的木头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开了那扇斑驳的朱漆门。
后台比想象中逼仄。七八张化妆台前摆着残损的铜镜,镜面蒙着水汽,映出模糊的人影。
几个戏服架子歪歪斜斜地立着,上面挂着绣金线的戏袍,被雨水打湿的下摆滴着水,
在青砖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角落里堆着道具箱,上面贴着褪色的"天官赐福"红纸。
李念放轻脚步,想找个干燥的角落站着,却不小心碰倒了门边的胭脂盒。"哗啦"一声,
猩红的胭脂粉撒了一地,像泼翻的一滩血。他慌忙蹲下身去捡,手指刚碰到冰凉的锡盒,
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没关系,捡起来就是了。"他回过头,
看见一个穿着月白色水衣的女子站在不远处。她刚卸了一半的妆,脸上还留着淡淡的油彩,
眉梢眼角却已露出几分清丽。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间,被水汽濡湿,
贴出柔和的弧线。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明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李念站起身,
有些窘迫地拍了拍手上的胭脂粉。他注意到女子左手腕上缠着一圈白纱布,
隐隐露出月牙形的疤痕。女子笑了笑,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先生是来避雨的?
"她的声音比苏州评弹还要软糯,却又带着越剧演员特有的抑扬顿挫。"是,雨太大了。
"李念点点头,目光落在她面前的化妆台上。一个青花磁碗里插着几支银簪,
旁边放着一方绣了一半的丝帕,上面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只是右边缺了一片花瓣。
女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拿起丝帕轻轻摩挲:"前几天下雨,不小心被烛火烫了个洞,
只好绣朵花遮着。"她的指尖纤细,指甲修剪得圆润,透出淡淡的粉色。
李念忽然想起袖中揣着的《白香词谱》,心里一动,
从怀里掏出纸笔——那是他随时带着的小楷狼毫和宣纸笺。"我看姑娘这丝帕雅致,
不如我题首小诗,权当赔罪?"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头笑道:"那便多谢先生了。
"他走到化妆台前,借着昏暗的灯光提笔蘸墨。雨声淅淅沥沥,
后台静得能听见烛花爆裂的噼啪声。李念略一沉吟,笔尖在丝帕一角落下:雨湿青衫袖,
风摇白玉兰。相逢如梦里,一别几重山。字迹是标准的瘦金体,筋骨分明却不失飘逸。写完,
他署上自己的名字"李念",抬头却发现女子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水光潋滟。
"这...这是送给我的?"她声音微颤,接过丝帕时手指有些发抖。
"算是赔刚才打翻的胭脂。"李念笑道,
忽然注意到她耳垂上的银坠子——那是一朵小小的玉兰,和丝帕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班主粗哑的嗓音:"小玉兰!准备好了没有?下一场该你了!
"女子慌忙将丝帕塞进怀里,对李念屈膝行了个礼:"我叫木兰,艺名小玉兰。
多谢先生赐诗,改日定当奉还。"说完,她转身走进里间,水绿色的裙裾在门口一闪,
便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戏服后面。李念站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宣纸的余温。
雨不知何时小了些,天边透出微光。他想起木兰眼中的那抹落寞,想起她腕上的疤痕,
想起那方缺了花瓣的玉兰丝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走出戏班后台时,
雨已经停了。青石板路上水光潋滟,倒映着家家户户的灯笼,恍若漫天星辰落入人间。
李念摸了摸怀里的《白香词谱》,又想起木兰塞在怀中的丝帕,忽然觉得这个暮春的雨天,
或许会成为他记忆里最清晰的一笔。街角的胭脂铺传来熟悉的评弹调,
唱的是《西厢记》里的"长亭送别"。李念停下脚步,听见那一句"碧云天,黄花地,
西风紧,北雁南飞",忽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他不知道,此刻戏班后台的角落里,
一个名叫木兰的女子正对着那方题了诗的丝帕,轻轻哼唱着不成调的越剧唱段,
泪水落在残缺的玉兰花瓣上,化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第二章 丝帕诗暮春的苏州,
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李念站在寒山寺的山门下,看着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
将整座寺院笼罩其中。他怀里揣着一本线装的《诗经》,油纸包得严严实实,
却还是能闻到纸张受潮后的霉味。三天前在戏班后台的邂逅,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
在他心里漾开圈圈涟漪。木兰那双浸在水里的黑曜石般的眼睛,总在他眼前晃动。
尤其是她转身走进里间时,水绿色裙裾一闪而过的样子,让他想起《洛神赋》里"翩若惊鸿,
婉若游龙"的句子。"先生,您是来教书的吗?"一个清脆的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念低头,看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仰着脸蛋看他,手里拿着一支刚折的柳枝。"是啊,
我是李念。"他笑了笑,跟着小女孩穿过刻着"寒山古寺"的照壁,来到寺院西侧的偏殿。
这里原是僧人打坐的地方,如今摆着几张旧书桌,成了戏班孩子们的临时学堂。
十几个孩子已经坐得整整齐齐,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眼睛却像山里的星星一样亮。
李念刚在简陋的讲台后坐下,就看见门口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木兰站在廊下,
穿着月白色的素裙,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正偷偷往里面张望。四目相对,
木兰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缩回了头。李念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清了清嗓子,
开始教孩子们念书:"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回荡在偏殿,李念却有些心不在焉。他频频望向门口,
木兰的身影却再也没有出现。直到下课铃响其实是寺里的钟声,孩子们一哄而散,
他才看见木兰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手里拿着那方绣着玉兰的丝帕。"李先生,
"她走到他面前,脸颊微红,"谢谢您那天的诗。"丝帕上的字迹已经干了,墨色渗入丝缕,
"相逢如梦里,一别几重山"几个字,被她用银线细细绣了边。"你喜欢就好。
"李念接过丝帕,指尖触到她的手,冰凉柔软。他注意到丝帕上的玉兰已经补全了花瓣,
用的是比其他部分略深的丝线,像是新愈合的伤口。"我...我能跟您学认字吗?
"木兰忽然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戏班里的姐妹们都说,
认得字就能看懂先生写的诗了。"李念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北大肄业的往事,想起父亲失望的眼神,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渴望知识的戏班女子,
比那些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更懂他的诗。"好啊,"他点点头,"每天放学后,
我们在银杏树下学一个时辰。"就这样,寒山寺的银杏树下多了一道奇特的风景。
一个穿着长衫的教书先生,一个穿着素裙的越剧花旦,在金黄的落叶中,一个教《诗经》,
一个唱《梁祝》。李念发现木兰不仅聪慧,而且记忆力惊人,
一首《蒹葭》教三遍就能背下来,还能即兴编成越剧唱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她的嗓音清亮又缠绵,像寒山寺的泉水,流过李念的心田。
然而,好景不长。一周后的傍晚,李念刚走出寒山寺,就看见管家福伯站在门口等他。
福伯是父亲的心腹,此刻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二少爷,老爷让您马上回家。
"福伯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李念心里咯噔一下,跟着福伯回到李家老宅。正厅里,
父亲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捏着一张纸——那是李念写给木兰的诗稿,不知被谁偷了去。
"你可知错?"父亲把诗稿扔在地上,声音严厉,"我们李家世代书香,
你竟然和一个戏子不清不楚!""她不是戏子,她是..."李念想辩解,
却被父亲打断:"我已经给你定下了张家的亲事,下个月就订婚。从今天起,
不准再去那个寺庙!"李念冲出家门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他跑到寒山寺,
银杏树下空荡荡的,只有一地落叶在风中打转。木兰的丝帕掉在树根旁,
上面用朱砂新题了一句诗:"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他捡起丝帕,
忽然听见寺外传来熟悉的唱腔——是木兰在唱《西厢记》的"长亭送别"。李念循声跑去,
看见木兰站在山门外的石阶上,月光洒在她身上,像披了一层银霜。"木兰!
"他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哽咽。木兰回过头,脸上挂着泪痕,却笑着说:"李先生,
谢谢您教我的诗。"她从发髻上拔下一支银簪——那是李念前几天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簪头是一朵小小的玉兰,"这个还给您,我们...我们不该再见了。
"李念看着她转身跑下石阶,素裙在夜色中飘动,像一只折翼的蝴蝶。他握紧手中的丝帕,
上面的玉兰仿佛活了过来,在月光下绽放又凋零。寒山寺的钟声敲响了,一下,又一下,
敲碎了春末最后一点暖意。回到家,李念把自己关在书房。窗外开始下雨,淅淅沥沥,
和他们初遇那天一样。他铺开宣纸,提笔写下:"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写完,他忽然想起木兰教他的越剧唱段,
忍不住哼了起来,唱着唱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打湿了纸上的墨迹,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
第三章 杏坛约民国二十六年七月,卢沟桥的炮声像一颗炸雷,滚过江南的天空。
苏州城里人心惶惶,街头巷尾都在传阅着印着"华北危急"的号外。
寒山寺的香火却反常地旺了起来,来烧香的百姓络绎不绝,求的不过是一纸平安符。
李念站在小学的讲台上,看着台下孩子们惊恐的脸。
黑板上还写着今早刚教的《诗经·小雅》:"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可窗外传来的防空警报,早已把诗中的和平意境撕得粉碎。"先生,
日本人真的会打过来吗?"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青禾怯生生地问。她是木兰的师妹,
也是戏班里最聪明的孩子。李念勉强笑了笑:"别怕,有军队保护我们呢。"话虽如此,
他自己心里也没底。昨天去东中市买米,看见米行门口排起长队,老板说"要打仗了,
还是囤点粮食保险"。放学后,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到寒山寺后面的竹林。
这里有一条秘密小径,可以通往戏班后台。自从两周前在银杏树下与木兰分别,
他们就只能用这种方式见面。竹林深处,木兰已经等在那里。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上包着素色头巾,看起来像个普通的乡下姑娘。
只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念哥,"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里面是两个热乎乎的肉包子,"戏班今天发的,我没舍得吃。"李念接过包子,
心里一阵发酸。他知道戏班最近生意不好,班主已经开始克扣大家的口粮。
"我爹还是不让我出门,"他咬了一口包子,含糊不清地说,
"他说只要我答应和张家小姐订婚,就送我去英国留学。"木兰的脸色暗了下去。她低下头,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张小姐...一定是个好人家的姑娘吧。""我不喜欢她!
"李念抓住她的手,"木兰,我们逃吧!去重庆,那里有我的同学,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木兰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泪光:"逃?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戏班的卖身契还在班主手里,我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他也会把我抓回来的。
"李念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知道卖身契意味着什么——那是戏班班主控制艺人的枷锁,
也是压在木兰身上的大山。"我去赎你!"他脱口而出,"我把母亲留给我的玉佩卖了,
应该够赎身钱。""不行!"木兰急忙摇头,"那是你母亲的遗物...我不能要。
"她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上面用金线绣着两只比翼鸟,"念哥,
你还记得你教我的那句诗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李念接过丝帕,
指尖触到上面凹凸不平的纹路。他忽然明白,木兰早已把他们的命运绣进了这方丝帕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慌忙分开,躲到一棵粗壮的竹子后面。
只见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走进竹林,为首的正是戏班班主刘三。"那小***肯定在这里!
"刘三的声音粗哑难听,"昨天日本皇军的翻译官说了,只要她肯去陪酒,
咱们戏班就能拿到军部的演出合同!"李念和木兰屏住呼吸,看着刘三带着人走远。
竹林里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像有人在低声哭泣。"他们要你去陪日本人?
"李念的声音气得发抖。木兰点点头,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班主说这是为了戏班的姐妹们...可我知道,
他只是想拿我换钱。"她忽然抬起头,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念哥,我不能跟你走了。
我要留下来。""为什么?"李念不解地看着她。木兰从发髻上拔下一支银簪,
塞进李念手里:"这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现在还给你。等抗战胜利了,你拿着它来找我,
好不好?"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到时候,我再给你唱《梁祝》,
唱完整版的。"李念还想说什么,木兰却已经转身跑开了。蓝布褂子在竹林里一闪,
就消失在浓密的绿意中。他握紧手中的银簪,簪头的玉兰硌得手心生疼。回到家时,
天已经黑了。李念刚走进院子,就看见管家福伯站在书房门口等他。"二少爷,张小姐来了。
"福伯的语气有些古怪。李念心里咯噔一下,走进书房。张婉仪正坐在书桌前,
手里拿着一张纸——那是他写给木兰的私奔计划。"这是...你写的?"张婉仪抬起头,
眼睛红红的。她今天穿了一件月白色旗袍,看起来素雅又大方。李念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出乎意料的是,张婉仪却把纸递给他:"念哥,你走吧。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已经跟伯父说,我不喜欢你,
这门亲事就算了。"李念惊讶地看着她:"婉仪,你...""我知道你心里有别人,
"张婉仪笑了笑,眼角却泛起泪光,"其实我早就知道了。那天在寒山寺,
我看见你和那位木兰姑娘...你们站在银杏树下,就像画里的人一样。
"李念的喉咙哽咽了。他想起小时候和婉仪一起放风筝的日子,
想起她总爱跟在自己身后"念哥、念哥"地叫。他忽然觉得,自己亏欠这个善良的姑娘太多。
"谢谢你,婉仪。"他低下头,声音有些沙哑。"别说谢谢,"张婉仪站起身,"走吧,
趁伯父还没改变主意。"她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对了,
那位木兰姑娘...她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待她。"李念看着张婉仪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心里五味杂陈。他握紧手中的银簪,忽然想起木兰说的那句话:"等抗战胜利了,
你拿着它来找我。"窗外,寒山寺的钟声又响了。这一次,钟声格外急促,
像是在催促着什么。李念知道,他不能再等了。他拿起笔,
在纸上写下几行字:"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写完,
他把纸折成小小的方块,塞进衣领。然后,他拿起墙角的小提琴,走出了书房。月光下,
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坚定。他要去寒山寺,他要去找木兰。他不知道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
他只知道,他不能没有木兰。寒山寺的银杏树下,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人,
一个穿着素裙的越剧花旦,在月光下紧紧相拥。远处,日军的飞机正在逼近,苏州城的上空,
响起了凄厉的防空警报。"念哥,你听,"木兰指着天空,"飞机的声音。"李念点点头,
把小提琴放在石桌上:"我给你拉首曲子吧,就拉《梁祝》。"悠扬的琴声在夜空中响起,
和着远处的警报声,形成一种奇特的旋律。木兰靠在李念的肩膀上,
轻声哼唱着:"碧草青青花盛开,彩蝶双双久徘徊。千古传颂深深爱,
山伯永恋祝英台..."琴声中,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不是化作蝴蝶,
而是在烽火中并肩前行的战士。他们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但他们知道,只要彼此相依,
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追求自由和爱情的脚步。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寒山寺时,
李念和木兰已经离开了苏州。他们带着简单的行李,和一颗向往自由的心,
踏上了前往重庆的漫漫长路。身后,是他们深爱的故乡;前方,是未知的命运。但他们知道,
只要彼此的手紧握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寒山寺的钟声依旧悠扬,但这一次,
它不再是离别的象征,而是希望的序曲。银杏树下,只留下一方绣着比翼鸟的丝帕,
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未完待续的故事。第四章 月下琴民国二十六年深秋,
苏州的枫叶红得像一团火。李念背着简单的行囊,站在枫桥夜泊码头,
看着木兰将那方绣着比翼鸟的丝帕塞进贴身的衣兜。寒山寺的钟声在暮色中响起,
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悠扬,反而带着一丝仓促的悲怆。"船快开了。
"船夫沙哑的嗓音打断了两人的沉默。江面上漂着几艘乌篷船,船上挤满了逃难的百姓,
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恐惧和茫然。李念握紧木兰的手,她的指尖冰凉。"别怕,
到了南京就好了。"他安慰道,心里却没底。三天前,日军攻占了上海,苏州城内人心惶惶,
富人们纷纷逃往内地。他们混在难民中,终于买到了两张去南京的船票。船缓缓驶离码头,
木兰站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苏州城,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想起戏班的姐妹们,
想起寒山寺的银杏,想起那个雨巷初遇的午后。李念轻轻搂住她的肩膀,
将小提琴从背包里拿出来。"我给你拉首曲子吧。"他调试着琴弦,"就拉《茉莉花》,
你最喜欢的。"悠扬的琴声在江面上响起,夹杂着远处隐约的炮声,形成一种奇特的旋律。
船上的难民们渐渐安静下来,有人跟着哼唱,有人默默流泪。木兰靠在李念的怀里,
轻声和着:"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