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的空气里弥漫着发胶与焦灼混合的刺鼻气味。
距离“棠语”品牌大秀开场仅剩西十分钟。
苏晚棠正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为压轴的礼服做最后的调试。
那是一件以“未完成的梦”为灵感的露背刺绣长裙,银线勾勒出的鸢尾花从腰际蔓延至裙摆,在灯光下流动着破碎而冰冷的光泽,一如她这五年的心境。
“棠姐!
不好了!”
助理小艾慌张的声音像一把尖刀划破了后台紧绷的气氛,“主模Anya高烧,刚被救护车接走!”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晚棠身上。
嘈杂的后台死寂了三秒,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混乱。
“完了,压轴礼服怎么办?”
“临时去哪儿找能撑起这件衣服的模特?”
苏晚棠缓缓站起身,连续数日的通宵工作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冷静:“准备备用衣物,我亲自上。”
这是她的心血,是“棠语”的翻身之作,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更衣室的隔间内,苏晚棠换上礼服的瞬间,一阵剧烈的晕眩袭来。
低血糖让她浑身发冷,她下意识地扶住冰冷的墙壁,试图稳住呼吸。
就在此刻,眼前毫无征兆地闪过一幅画面——璀璨的水晶灯下,顾昭珩身着剪裁精良的黑色礼服,侧脸依旧是记忆中那般冷峻深刻。
他的手,正与一名身穿纯白长裙的陌生女子十指紧扣,两人并肩而立,坦然接受着来自西面八方的掌声与祝福。
那女子的面容模糊不清,但两人交握的手却刺眼得如同烙铁。
画面戛然而止,快得像一场幻觉。
苏晚ة的心脏却被狠狠攥住,瞬间坠入冰窖。
冷汗涔涔,顺着她的脊背滑落。
顾昭珩。
这个消失了整整五年,只留下一句冰冷的“我不再爱你”便从她世界里蒸发的男人。
她强迫自己将这荒诞的片段归咎于过度劳累产生的幻觉,转身走向补妆镜。
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她拿起桌上的口红,正要补上一点血色,更衣室的门却被毫无预警地推开。
程雨晴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晚棠,听说Anya出事了?
你还好吧,一个人撑得住吗?”
苏晚棠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程雨晴却不依不饶地凑近,看似不经意地整理着自己的耳环,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对了,跟你说个事。
今晚秀后的晚宴,顾总也会来。
听说他这次回国,身边可不是一个人呢。”
苏晚棠涂抹口红的动作一顿。
程雨晴满意地捕捉到她这一丝僵硬,继续轻描淡写地投下重磅炸弹:“他身边那位林小姐,可是顾总亲自指定的晚宴搭档。
听说家世显赫,人也漂亮,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林小姐……那片血色的幻觉与程雨晴的话语在脑海中轰然相撞、重叠。
那个穿着白裙的女人,原来就是林小姐。
原来,他不是不告而别,而是早己另寻新欢。
五年了,他带着新人,风光无限地回来,准备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而她,还守着一件名为“未完成的梦”的礼服,像个天大的笑话。
“啪嗒。”
口红从她颤抖的指尖滑落,在光洁的化妆台上滚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被背叛的旧痛与屈辱感如海啸般将她淹没,几乎让她窒息。
最终,她还是站上了T台。
当她身着那件“未完成的梦”,一步步走向灯光璀璨的舞台中央时,所有的情绪都被她完美地封存在冰冷的面具之下。
她就是棠语,是这未完成的梦境本身。
走秀大获成功,掌声雷动。
苏晚棠刚回到后台,卸下所有防备,准备离开这片喧嚣之地,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身影却拦住了她的去路。
是顾昭珩的特助,陈默。
他面无表情地递上一张烫金邀请函:“苏小姐,我们顾总点名邀请‘棠语’的主理人务必出席今晚的庆功晚宴。”
“我不去。”
苏晚棠想也不想地拒绝,声音沙哑而疲惫。
陈默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了几分:“顾总说,他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当面和您谈。”
“我和他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她冷冷地绕开他,只想逃离。
陈默却先一步将邀请函塞进她手中。
指尖触碰到冰凉卡纸的一刹那,又一幅画面毫无征兆地炸开在苏晚棠眼前!
这一次不再是衣香鬓影的宴会。
而是在一片狼藉的血泊中,顾昭珩倒在那里,胸口被深色的血迹染透,那双曾让她沉溺的眼眸,此刻正死寂地望着天花板,失去了所有光彩。
“啊!”
苏晚棠如遭电击,猛地抽回手。
那张精致的邀请函飘然落地。
陈默皱起了眉:“苏小姐?”
强烈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比刚才的背叛感更为致命。
她死死盯着地上的邀请函,仿佛那是什么催命的符咒。
她不知道这些诡异的片段意味着什么,但她唯一确定的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画面成真。
她缓缓蹲下身,指尖颤抖地捡起邀请函,紧紧攥在掌心,卡纸的棱角硌得她生疼。
“好,”她抬起头,迎上陈默探究的目光,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去。”
陈默的任务完成,转身离去。
苏晚棠独自站在原地,巨大的落地窗外,上海的霓虹灯光怪陆离。
光影交错,一半投射在她苍白的脸上,是璀璨的浮华;另一半,则隐没在深不见底的阴影里。
她不知道,自己即将踏上的,究竟是一场救赎,还是一场被精心设计、无法逃脱的重逢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