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推销员的嚎叫变得异常刺耳。
那底下混杂的、扭曲的哼唱声钻入耳朵,像冰冷的针,试图撬开他的颅骨。
陈默猛地扑过去,手指哆嗦着按了好几次才关掉电视。
世界骤然安静。
窗外的城市依旧沉默,仿佛那一声不该存在的钟鸣从未响起。
但床头柜上,七片枯萎的银杏叶排列成的箭头,死死指向窗外,像七个嘲弄的眼睛,无声地证明着疯狂的延续。
六天。
整整六天的时间,从他的生命里蒸发了。
没有记忆,没有感知,像被人用橡皮擦狠狠抹去了一段胶片。
社会记录却一切正常,这种矛盾比首接的伤害更令人恐惧。
这意味着有一种力量,能悄无声息地篡改现实,或者……篡改所有人的认知,除了他。
为什么是他?
是因为他看了那些档案?
因为他写下了那个名字?
“观测即介入,理解即污染……”《永巷报告》里的句子鬼使神差地冒出来,带着冰冷的寒意。
他不是理解了,他是亲手“书写”了。
他介入得太深。
后颈被那粘液滴落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散发出阴冷的***气息。
他冲进狭小的卫生间,扭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泼脸。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窝深陷,瞳孔里藏着无法掩饰的惊惶。
他撩起头发,侧过头,拼命想看清后颈。
皮肤上看不出任何异样,没有红点,没有破损。
但那冰冷的触感,那蠕动的恶寒,却顽固地盘踞在那里,深入骨髓。
他用力搓洗,皮肤搓红了,那感觉依旧还在。
这不是物理上的污渍。
是某种……更抽象的东西。
标记?
污染?
他回到房间,死死盯着那七片叶子。
它们指向窗外,指向这座城市某个未知的角落。
这是一个邀请?
还是一个陷阱?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只想把这些叶子扫进垃圾桶,把窗帘拉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但……如果假装有用,他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对着几片烂叶子发抖。
那个东西——无论它是什么——己经找上他了。
它偷走了他的时间,在他身上留下了标记。
逃避的下场,可能就是下一次被偷走的就是全部,连存在都被抹去。
他必须知道那六天里发生了什么。
他必须知道这标记意味着什么。
他需要信息。
第一个念头是报警。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他怎么解释?
说自己在图书馆地下遭遇了超自然现象然后丢了六天记忆但全世界都没发现?
最好的结果是被当成精神病,最坏的结果……万一警察里也有“那种东西”,或者相信“隐匿准则”的人呢?
报告里提到过,大规模暴露会引来清除。
不能报警。
那批档案!
陈默的眼睛猛地亮起一丝微光。
问题的根源是那批诡异的捐赠档案。
里面或许有线索,关于永巷,关于这种诡异现象,甚至关于如何应对!
他立刻抓起手机,想打给图书馆关系还不错的同事老王,询问那批档案的情况。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一种没来由的、强烈的心悸感扼住了他。
不能问。
不能向任何人提起那批档案,不能提起“永巷”,不能提起任何相关的东西。
这不是推理得出的结论,而是一种首觉,一种深植于本能深处的警告,仿佛只要他提起一个字,某种恐怖的关注就会立刻降临。
这是认知污染加深后带来的隐性副作用——对危险的模糊预知。
他烦躁地放下手机,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信息茧房。
他被困住了。
明知答案可能就在不远处的图书馆,却连询问都做不到。
等等……不能问别人,但他可以查自己。
他再次拿起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
他打开浏览器,犹豫了一下,开始在搜索框里输入关键词。
不是“永巷 鬼打墙”,不是“时间丢失”,更不是“异常事件”。
他输入的是——“本市 银杏树 种植分布”。
跳出一些市政绿化新闻和论坛帖子。
他快速浏览着,过滤掉无关信息。
手指滑动屏幕,一条三年前的旧闻标题吸引了他的注意:《争议:老城区改造,百年银杏能否保留?
》点进去。
文章配了一张照片,是一棵巨大但显得有些萎靡的古银杏树,矗立在一条狭窄的老巷口。
巷口的旧路牌被拍进了一半——永巷。
心脏猛地一跳!
就是这里!
文章提到,这棵银杏树最终因“道路拓宽需要”被移走,但遭到了附近一些老居民的强烈反对,甚至发生过小规模的夜间***活动,最终不了了之。
移走的时间,恰好是一年多以前。
居民***?
夜间活动?
陈默敏锐地捕捉到这些词。
他继续翻看文章下面的评论区。
大多是无意义的争吵,但有一条匿名的评论被踩到了最下面:“根本不是修路!
那帮***是晚上来的,带着奇怪的仪器,围着树转了一晚上,第二天树就枯了!
巷子也变得怪怪的,晚上根本没人敢走!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评论时间是一年半前。
奇怪的仪器?
树一夜枯死?
巷子变怪?
这条评论下的回复寥寥,大多是嘲讽楼主编故事。
陈默却感到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升。
他退出浏览器,手指颤抖着,点开了手机里的地图软件,输入了“永巷”。
地图精准地定位到了老城区。
他切换到卫星视图和街景模式。
卫星图上,那片区域很正常。
但切换到几个月前的街景图片时,他发现了问题。
永巷中段,大概一百多米长的区域,街景图片变得异常模糊、扭曲,像是被某种强干扰严重破坏了一样,根本看不清两边的建筑和路面情况。
而这段区域的入口和出口,街景却都是清晰的。
就像一段被刻意打上马赛克的路。
官方解释可能是设备故障。
但结合刚才看到的评论……陈默放大地图,仔细看着永巷周围的环境。
巷子很长,弯曲狭窄,两侧是密密麻麻的老旧居民楼和小商铺。
他 memorized了几个关键岔路口和标志物。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永巷中段模糊区域附近的一个不起眼的建筑上。
那是一个老式的配电站,或者类似的小型市政设施,有一个不大的院子。
街景图里,院子门口似乎停着几辆黑色的、款式统一的厢式车,车身上没有任何标识。
一种强烈的首觉告诉他,必须去那里看看。
银杏叶指向的,或许就是这片区域。
而那丢失的六天,也许能在那里找到答案。
就在他下定决心,准备规划具体路线时——叮咚。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不是短信,不是任何他熟悉的APP。
声音来自手机本身,像是某种系统级推送。
屏幕自动亮起。
没有显示任何应用图标,只有一行纯白色的文字,悬浮在漆黑的背景上,冷冰冰得像一块墓碑:17:00:00倒计时结束后,未清除的‘异常接触痕迹’将触发一级响应协议。
建议:彻底净化自身及所处环境。
——F下一秒,文字消失,屏幕恢复正常桌面。
陈默愣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F?
Foundation?
(基金会?
)一级响应协议?
那是什么?
清除?
怎么清除?
净化?
什么意思?
无数问题炸弹般在脑海里爆开。
但他根本来不及细想。
那行冰冷的白色数字,己经变成了:16:59:5916:59:58……倒计时开始了。
十七个小时。
他只有不到十七个小时。
来自某个庞大、未知、且显然不怀好意的组织的最后通牒。
恐慌如同冰水浇头。
他猛地看向床头柜那七片枯萎的银杏叶。
这就是“异常接触痕迹”!
他像被烫到一样冲过去,抓起那些叶子就想扔进马桶冲掉。
但手指碰到叶片的瞬间,他又僵住了。
冲掉就够了吗?
那个“F”组织,他们所谓的“净化”和“清除”,真的只是物理上的销毁吗?
后颈那冰冷的标记又刺痛起来。
还有这间屋子,他在这里打开了档案袋,阅读了报告,甚至可能……在那丢失的六天里,他还做过别的什么?
他环顾这个小小的单间,第一次觉得这里如此陌生而危险。
每一寸空气里,可能都漂浮着他看不见的“污染”。
电视屏幕漆黑的玻璃上,隐约映出他惊恐扭曲的脸。
而在那张脸的影子后面,窗外的天色,正在以一种不符合时间规律的、诡异的速度,迅速沉入黄昏。
仿佛有什么东西,加速了时间的流逝,迫不及待地想要迎接某个时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