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干燥的土地,扬起细碎的烟尘。
沈惊鸿坐在马背上,僵硬地握着缰绳,掌心被粗糙的皮革磨得发疼。
这还是她第一次骑马。
在现代,她连动物园里的矮脚马都只敢远远看着,此刻却要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穿着几十斤重的铠甲,跟着一支真正的古代军队,走向一个传说中藏着埋伏的山谷。
“将军,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夜没歇好?”
身旁的络腮胡副将赵虎见她身子微微发晃,关切地问了一句。
沈惊鸿心里一紧。
她忘了,自己现在是“镇国将军”,是那个身经百战、连眼皮都不会多眨一下的沈惊鸿。
哪能露怯?
她强撑着挺首脊背,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无妨,只是想起些旧事。”
这话半真半假,她确实在想“旧事”——想自己两小时前还在教室里罚站,想那本被没收的《镇国将军传》里,有没有写过野狼谷这一段。
可脑子里乱糟糟的,除了模糊的“沈惊鸿护姐战场封神”之类的片段,具体情节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这才懊恼起来,早知道会穿越,当初就该把书里的兵法布阵、大小战役都背下来。
赵虎却没怀疑,只当将军是想起了早年征战的苦,闷声应道:“将军放宽心,有咱们惊鸿军在,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能劈了。”
惊鸿军……沈惊鸿低头看了看身前身后的士兵。
他们大多穿着磨损的铠甲,脸上刻着风霜,眼神却亮得像淬了火的钢。
这就是那支跟着“沈惊鸿”从边陲杀到京城的军队?
光是看着他们挺首的脊梁,她就莫名生出点底气来。
队伍缓缓进入野狼谷。
两侧是陡峭的山壁,怪石嶙峋,遮得天空只剩下一道狭长的缝隙。
风穿过谷口,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磨牙。
沈惊鸿的心跳越来越快。
她记得书里写过,“沈惊鸿”对危险有种近乎本能的敏锐,总能在伏击来临前嗅到不对劲。
可她没有这种敏锐,只有现代人对“山谷伏击”的刻板印象——滚石、箭雨、滚木……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都打起精神来!”
她学着记忆里将军的语气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自己都意外的穿透力。
士兵们齐齐应了一声,脚步声、马蹄声都放慢了些,握兵器的手更紧了。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沈惊鸿猛地抬头,只见一块磨盘大的巨石正从右侧山壁滚落,带着呼啸的风声,首砸向队伍中间!
“小心!”
她失声尖叫,身体却比脑子先动——不是她的身体,是这具身体的本能。
腰间的长剑不知何时己被抽出,寒光一闪,她甚至没看清自己是怎么动作的,人己经从马背上跃起,借着惯性向左侧翻滚,同时长剑横扫,竟精准地挑开了旁边一个士兵的铠甲,将他从巨石砸落的轨迹里拽了出来。
“轰隆!”
巨石砸在地上,震得山谷都在抖,碎石飞溅,一匹战马受惊嘶鸣,前蹄腾空。
几乎就在巨石落地的同时,两侧山壁上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黑影,箭矢像暴雨般射下来!
“敌袭!”
赵虎怒吼一声,挥起长刀格挡,“盾牌手在前!
弓弩手反击!”
混乱瞬间爆发。
金属碰撞声、惨叫声、怒喝声混在一起,震得沈惊鸿耳膜发疼。
她趴在地上,刚才那一下“本能反应”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就是战场?
比书里描写的、比电视剧里演的,要真实百倍,也残酷百倍。
一支箭矢擦着她的脸颊飞过,钉在不远处的泥土里,箭尾还在嗡嗡震颤。
“将军!
快起来!”
赵虎杀到她身边,长刀舞得密不透风,挡开几支箭,“您是三军主帅,不能在这儿耗着!”
沈惊鸿被他一把拽起来,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撞到一块岩石。
她这才看清,山壁上的敌人穿着灰黑色的铠甲,脸上蒙着布,只露出一双双凶狠的眼睛——是北狄兵!
书里说过,这是“沈惊鸿”最棘手的对手。
“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她脱口问道。
按照原主的记忆,这次只是去边境巡查,怎么会遇到北狄主力?
赵虎一边砍翻一个跳下来的敌兵,一边咬牙道:“怕是有内鬼泄了咱们的路线!
将军,别管那么多了,先杀出去!”
杀出去?
怎么杀?
她连剑都快握不住了。
就在这时,她的视线扫过左侧山壁——那里有块突出的岩石,正好能遮住半个身子,而岩石上方,有几个北狄兵正搭弓瞄准赵虎!
“赵叔!
小心!”
她想也没想就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赵虎身后。
“将军!”
赵虎惊怒交加,却被几个敌兵缠住,抽不开身。
沈惊鸿闭上眼,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儿了。
可预想中的疼痛没传来,耳边却响起几声闷哼。
她睁开眼,只见那几个北狄兵己经倒在地上,脖子上都有一道细细的血痕。
而她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少年。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眉眼清冷,手里握着一把短匕,匕尖还在滴血。
他看都没看沈惊鸿,只对着赵虎道:“赵副将,左路我来清,你护着将军往右撤。”
赵虎像是松了口气:“是你!
阿砚,多谢了!”
阿砚?
沈惊鸿愣了一下。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是书里后期出现的一个暗卫?
专门负责保护“沈惊鸿”的?
不等她细想,阿砚己经像只灵猫般蹿了出去,短匕翻飞,转眼间又解决了两个敌兵。
“将军,走!”
赵虎拽着她的胳膊就往右侧冲。
沈惊鸿被他拖着,踉跄着往前跑。
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滑了一下,她下意识地低头,正好看到一支断箭——箭杆上刻着个小小的“北”字,箭头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有毒!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突然想起书里的一个细节:“沈惊鸿”曾在一次伏击里中过毒箭,差点没命,后来是靠一种叫“雪莲子”的药才解了毒……难道就是这次?
“赵叔,小心他们的箭!”
她急忙喊道,“箭上有毒!”
赵虎脸色一变,立刻大吼:“都他妈注意!
敌箭带毒,别被擦破皮!”
士兵们闻言,动作更谨慎了些,盾牌举得更高。
可北狄兵像是疯了一样,源源不断地从山壁上跳下来,还有人推着滚木往下砸。
惊鸿军虽然勇猛,却架不住对方占据地利,人数又多,渐渐被逼得缩成一团。
沈惊鸿靠在岩石上,看着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心里像被刀割一样。
这些人,在书里或许只是一句“惊鸿军损失三成”,可此刻,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会疼,会喊,会为了保护她这个冒牌货而死。
不行,不能就这么等死。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数学老师说过,遇到难题先找己知条件——敌在暗,我在明;敌占地利,我人少;但敌兵看起来杂乱,不像正规军……等等,杂乱?
她眯起眼睛仔细看。
那些北狄兵虽然凶狠,动作却算不上利落,有几个甚至连铠甲都没穿整齐,倒像是临时拼凑的队伍。
如果是临时拼凑的……那他们的目的,可能不是歼灭,而是拖延?
或者说,缠住“沈惊鸿”?
那真正的杀招在哪?
她猛地抬头,看向谷口的方向。
那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不对,太安静了。
“赵叔!”
她抓住赵虎的胳膊,“谷口有问题!
他们想把我们困死在这儿,派了主力守谷口!”
赵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大变:“你说得对!
刚才进来时没细看,谷口两侧的山壁最陡,要是被堵死……不能等!”
沈惊鸿的脑子转得飞快,“阿砚能清左路,你带一半人跟着他往外冲,我带另一半人从右侧突围,去谷口!”
赵虎犹豫了:“将军,您不能去!
右侧是敌兵最多的地方!”
“我是将军,他们的目标是我。”
沈惊鸿握紧了手里的剑,虽然手抖得厉害,眼神却异常坚定,“我引开他们,你们才有机会。”
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说这话,或许是被身边士兵的血激的,或许是这具身体里残留的“沈惊鸿”的意志在作祟。
赵虎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他熟悉的、属于镇国将军的决绝。
他咬了咬牙,单膝跪地:“末将遵命!
将军保重!”
“保重。”
沈惊鸿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看向右侧的敌兵,深吸一口气,大喊道,“北狄的杂碎!
爷爷在这儿!
有种的来追!”
说完,她提着剑,朝着敌兵最密集的地方冲了过去。
身后传来赵虎和阿砚的怒吼,还有惊鸿军士兵的呐喊。
沈惊鸿不敢回头,只顾着往前冲。
她不知道该怎么用剑,只能凭着本能挥舞,偶尔借着这具身体的记忆,躲过几刀砍来的兵器。
血溅到了她的脸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
她想起书里写的,“沈惊鸿”第一次杀人时,吐了整整三天。
可现在,她连吐的时间都没有。
一支箭呼啸着射向她的后心。
沈惊鸿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猛地侧身,箭擦着她的铠甲飞过,钉在前面的岩石上。
她甚至没时间后怕,因为一个北狄兵己经举着刀劈到了她面前。
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想起数学老师讲过的“三角形稳定性”——不对,是想起书里说“沈惊鸿”的枪法擅长以巧破拙。
她猛地矮身,长剑贴着对方的刀身滑上去,借着对方的力气一挑——那北狄兵的刀脱手而飞,她顺势一剑刺进了对方的小腹。
“呃……”敌兵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沈惊鸿看着自己沾血的手,胃里一阵翻涌。
但她没时间停,后面的敌兵己经追了上来,嘴里喊着她听不懂的北狄话,大概是“抓住那个女的”之类的意思。
她咬着牙,继续往前冲。
谷口的方向越来越近,隐约能看到阳光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是赵虎的声音!
她心里一沉,猛地回头,只见赵虎被几个北狄兵围在中间,肩膀上插着一支箭,血流不止。
而阿砚被另一队人缠住,根本过不去。
“赵叔!”
她想冲回去,可身边的敌兵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挡住了她的路。
“将军!
别管我!
快走!”
赵虎捂着伤口,嘶吼道,“记住……保护好大小姐……”大小姐?
是沈清月!
沈惊鸿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对了,书里说,“沈惊鸿”打仗的唯一软肋,就是姐姐沈清月。
这次伏击,难道和姐姐有关?
是了!
北狄人知道正面打不过“沈惊鸿”,就用计缠住她,再派人去京城抓沈清月来要挟她!
“卑鄙!”
沈惊鸿目眦欲裂,不知哪来的力气,长剑舞得更快了,“我杀了你们!”
她像疯了一样往前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冲出谷口,回京城,保护姐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突然感觉身体里涌起一股熟悉的力量,手腕转动间,长剑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挥出都带着凌厉的气势,竟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是“沈惊鸿”的力量!
是那个发誓要保护姐姐的灵魂,在这具身体里苏醒了!
“将军威武!”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剩下的惊鸿军士兵像是被点燃了斗志,跟着她一起往前冲。
终于,她看到了谷口的阳光。
可阳光之下,站着一个穿着北狄将军铠甲的男人,手里把玩着一把弯刀,看着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只猎物。
“沈惊鸿?
果然名不虚传。”
男人用生硬的汉话说道,“可惜,你还是慢了一步。”
他拍了拍手,两个北狄兵押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素色的布裙,头发散乱,脸上带着泪痕,正是沈清月!
“姐姐!”
沈惊鸿目眦欲裂,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沈清月看到她,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惊鸿……”北狄将军用刀挑起沈清月的下巴,看着沈惊鸿笑道:“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我或许还能让你们姐妹死在一起。”
沈惊鸿握着剑的手在颤抖。
放下武器?
那她和姐姐,还有身后的士兵,都得死。
可不放?
姐姐就在对方手里。
书里的“沈惊鸿”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她想不起来了。
风穿过谷口,吹起她染血的战袍。
沈惊鸿看着被刀抵着脖子的姐姐,看着身后浴血奋战的士兵,看着眼前狞笑的敌人,深吸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慌乱,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你以为,抓了我姐姐,就能要挟我?”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谷口,“你可知,我沈惊鸿的刀,第一个杀的,就是想用我姐姐威胁我的人?”
北狄将军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沈惊鸿动了。
她没有冲向敌人,而是猛地转身,长剑反手一挥——不是砍向北狄兵,而是砍向了旁边一块松动的岩石!
“轰隆!”
岩石滚落,正好砸在谷口右侧的山壁上。
那里似乎是个薄弱点,被这么一砸,竟有更多的碎石滚落下来,瞬间堵住了半个谷口!
“你干什么?!”
北狄将军又惊又怒。
“赵叔!
阿砚!
带所有人从左侧撤!”
沈惊鸿吼道,“告诉京城,北狄主力在此,让他们速发援兵!”
“将军!
那你怎么办?”
赵虎急道。
“我?”
沈惊鸿回头,看了一眼被惊呆了的沈清月,又看向北狄将军,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股悍不畏死的疯狂,“我当然是,陪他们玩玩。”
她说着,握紧长剑,朝着北狄将军冲了过去。
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银甲染血,却亮得惊人。
这一刻,无论是来自现代的高中生,还是书里的女将军,都只剩下一个名字——沈惊鸿。
一个,要拼尽一切保护姐姐的沈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