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针扎一样的疼,是为了支持丈夫工作落下的病根。
手袋里的胃药还没拆封,就听见同事在茶水间眼神鄙夷的小声议论。
“原来最新的设计是抄袭的一个新人的,不会之前得奖的也是抄袭的吧。”
我心一紧,立马去办公室。
推开玻璃门时,正撞见丈夫周季白把我的设计终稿塞进小助理刘诗薇手里。
他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就说是你熬了三个通宵做的,没人会怀疑。”
刘诗薇怯生生接过:“抄袭对芝芝姐的名声是不是不太好呀。”
她视线越过周季白的肩膀和我对视,嘴角藏着一抹笑。
“她已经拿过三次金奖,一次抄袭而已,她可以再拿出一份更优秀的证明自己。”
“我的东西,凭什么给她?”周季白转身,眼底的温柔转为寒冰:“小薇需要它转正,为妈妈付医药费,你能大度一点吗?”我只觉得浑身冰冷。
抄袭的标签一点沾在我身上,这辈子都撕不下来,我今生的所有作品都会被人看不起。
胃里的绞痛突然加剧,我扶着办公桌才站稳。
周季白只淡淡看我一眼:“别装。”
就带着刘诗微离开。
我狼狈的蜷缩在地,终于在他决绝的背影里,下定决心离婚。
离婚后,周季白却用了一辈子找我。
1、“周季白,我们离婚。”
我从手袋里抽出离婚协议时,他正在帮刘诗薇修改汇报PPT。
鼠标点击声停了半秒,他头也没抬:“别闹,小薇明天就要汇报。”
我把协议推到他面前:“签字只要半分钟。”
他终于转过椅子,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眼底带着熬夜的红血丝:“就因为我把你的客户分给小薇?还是因为设计稿的事?”“你已经是首席了,一次抄袭你都没能力解决吗?”他突然放软语气,伸手想碰我的头发,“小薇不一样,她刚毕业,被人指指点点会想不开的。
你成熟点,别这么计较。”
我猛地后退半步,避开他的触碰。
办公桌上的台历圈着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旁边压着刘诗薇送的手工饼干包装袋。
“签字。”
我的声音在发抖,却异常清晰。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刘诗薇抱着刚打印的汇报稿进来,看见桌上的离婚协议,脸上的梨涡瞬间消失,手里的纸张哗啦啦散了一地。
她表情委屈而倔强:“沈总,是因为我你们才要离婚的吗?”“对不起,如果知道沈总把设计稿给我会这样,我宁愿被公司开除,出去当服务员给妈妈赚医疗费,我也不会接受。”
周季白不满的看我一眼,起身温柔的擦着她脸上的泪。
“别哭,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只需要开开心心继续当我的小福宝就好。”
“昨天晚上没吃饭,胃有没有难受。”
刘诗微破涕为笑,娇嗔:“虽然没吃饭,但是沈总给我带了小蛋糕,沈总不怕我吃了胖成小猪吗?”指甲死死嵌入手心,昨天我因为胃疼晕倒在茶水间,还是下班后保洁阿姨发现我把我送去医院。
两人默契十足的氛围刺痛我的双眼,我鬼使神差开口。
“昨天我因为胃痛晕倒在办公室,你一晚上没发现我没回家吗?”周季白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关心问我几句。
“怎么会胃痛?平时叫你生活作息健康一些,你不听。”
“昨天是我的错,没回家发现你不在,但是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等会安排医生给你拿药吃。”
喉间泛起苦涩的味道,他甚至忘了,我是因为他才得了几乎影响我生活的胃病。
公司初创,他忙着谈合同,母亲化疗全是我整夜整夜守着,忙起来顾不得吃饭,只能啃冷面包。
为了能帮他在设计界打出名声,我几乎住在公司,靠咖啡续命熬了四十多个日夜,最后熬进医院。
周季白也会因为我胃痛急红眼睛,变着法为我搜集养胃的药材。
结婚时在神父面前虔诚的发誓要一辈子对我好,等公司走上正轨,我便是风光无限的周太太,到时我只需要安安心心做自己喜欢的事。
后来公司越做越大,他身边却出现另一个女人,他说她才工作,身为老板有义务照顾她,说她是个小福宝,就是爱哭。
他回家越来越晚,甚至和昨晚一样彻夜不归。
望着他不耐烦的眉眼,我意识到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从前的傻傻付出、山盟海誓,此刻都变成扎进掌心的碎玻璃。
我突然有些想吐,留下一句:“明天我来拿离婚协议。”
便匆匆离开。
我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反胃的感觉越发明显,手机震动,是医生发来消息。
[周小姐,有时间来医院复查一下,您的初步检查结果,是胃癌晚期。
]2、看见这条消息,我竟然没有什么悲伤的反应,脑海里只有一个想在这个世界留下自己名字的念头,然后干干净净的死去。
我打车回到家,收拾自己的东西时才发现属于我的东西只有数不清的设计稿而已。
沉重的皮箱坠的手疼,我最后看了一眼亲自装修的房间,还有门口没拆包装的台灯,头也不回的离开。
医生很惋惜,如果我同意化疗,治愈率有百分之三十,我摇摇头。
“给我开些止疼药就好。”
吃下大剂量止疼药,才安抚住躁动的胃,周季白名字闪烁在屏幕,我点了接通。
“沈知,为什么你不在家?”我感受到他压抑的怒火,淡淡道:“离婚协议签了吗?”电话那头顿住:“你一定要和我走到这一步?你以前不是最听话吗?是我最坚实的后盾,现在也在逼我。”
看来他还没完全忘记我耗尽心血为他铺的路,自嘲一笑。
周季白声音恼怒:“离婚协议签下了就不能后悔,我签也行,诗微要去参加设计大赛,如果拿下金奖对她未来很有帮助。”
“如果你肯写一份创作历程的稿子给诗微,我愿意签字。”
我以为我会心疼、愤怒,但是没有,我只是很平淡的点头:“好。”
便挂了电话,稿子很好拿出来,每一份设计都是我的孩子,为我孩子写撰记,第二天我就把稿子写好,送去公司。
前台拦住我:“沈知,周总说你已经不算公司的人,没有预约不能进。”
熬夜写稿子,我脸色苍白:“我是给周季白送东西来的。”
前台脸色浮现出鄙夷的笑:“还以为自己是大名鼎鼎的三届金奖设计师,奖是怎么得来的自己心里清楚,想必花了不少钱当封口费吧,拽给谁看呀。”
“周总揭穿她,她恼羞成怒要离婚,还怪诗微一个小姑娘说漏嘴,真不要脸。”
“剽窃别人得心血,就该钉在耻辱架上。”
没有设计师能容忍这样的污蔑,我眼含寒冰的盯着她,周诗微穿着一身品牌,笑盈盈的拦在前台面前。
“知知姐抄袭被戳穿了,冲我一个人发火就好,何必连累无辜。”
我攥紧手上的稿子:“我从没见过像你一样厚颜***的人。”
她拨动微卷的头发,周季白真的把她养的很好,短短三个月,她褪去自卑和青涩,变得十分有周总夫人的派头。
“东西带了吗?”她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稿子,当众翻了几页,几丝嫉妒扭曲了她的脸,刘诗微扬起手里的文件袋,随手一丢,离婚协议洋洋洒洒的飘在地上。
她凑到我耳边低语:“姐姐不愧是三金得主,可惜这次,金奖得主只会是我,而我会把你彻底钉在抄袭的耻辱架上,永不翻身!”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我没忍住轻笑一声:“你就不怕我在稿子了给你挖坑,让所有人知道你的实力配不上设计。”
刘诗微怜悯的看我:“沈总会帮我把关,他最了解你,也不会让我受到伤害。”
说完她拔高声音:“姐姐,你的抄袭行为让公司蒙羞,沈总不愿看见你,你以前的抄袭作品,也让你带回去,放在公司招笑。”
曾经挂在公司荣誉墙上我领奖的照片、奖杯被粗暴的撤下来,却不递给我,被刘诗微带着人一件件丢进门口垃圾桶。
“你不嫌丢人就自己去捡吧。”
我在不断响起的嘲笑声里一张张捡起离婚协议,又把沾满污渍的奖杯抱进怀里。
不断有垃圾砸在我身上,褐色的咖啡渍沾满全身,一辆迈巴赫停在门口,周季白一尘不染的皮鞋落在我面前。
“后悔了?用苦肉计来求和。”
胃又不安分的疼起来,我狼狈的蹲在地上,疼的直呕吐。
周季白淡定的神色染上焦急:“你没去看医生吗?”他想伸手来扶我,被我避开,我弯着腰像一只虾米,疏离的盯着他:“我们已经离婚了,周总还是别和我扯上关系,好好关心你的小助理吧。”
“千万别等领奖那天被人指着鼻子骂名不副实。”
周季白直起腰,面色阴晴不定:“诗微会代替你成为公司的顶梁柱,她一向是我的小福宝。”
3、我被120拉去医院,医生怒其不争的关心我:“药也不吃,还天天熬夜,是嫌病情不够严重吗?”我一天就能掉四斤肉,此时躺在床上瘦成一把骨头,我告饶道:“设计大赛就在七天后,我必须拿下这场比赛的金奖。”
医生叹气直说:“何必。”
,又默默加大止疼棒的量。
周季白开始为刘诗微造势。
“最年轻的金奖预备得主”“最有天赋的新生设计师”数不清的名头被安在刘诗微的头上。
直播镜头里,刘诗微面色羞涩的看了眼陪伴在身后的周季白。
“我能有今天,离不开季白的支持,如果没有他,我被人抄袭了作品还只会独自哭鼻子呢。”
采访她的媒体闻着味,一个个尖锐的问题抛出:“听说是周总帮你找回了被抄袭的设计,那个抄袭者还是三届金奖得主。”
“沈知得奖的作品是不是都是抄袭的?身为她的丈夫,周总你知情吗?”“大赛主办方已经发出通知取消沈知的荣誉,沈知有没有话想说。”
刘诗微包容的笑:“知知姐只是一时走上歧途,她以后一定会改正的,而且听说这次大赛,她也会参加为自己正名。”
我点开许久没登陆的微博账号,忽视掉满屏的辱骂,回应了刘诗微的话。
[此次设计大塞,我会连续四次蝉联金奖,刘诗微,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会让你吐出来。
]一句话在设计界掀起轩然***,有些不理智的人甚至人肉到我住的医院,天天在门口丢臭鸡蛋。
我充耳不闻,一心扑在作品上,静待大赛的到来。
不要命的创作让我病情恶化的很快,我透出设计作品,却连初赛都没过,刘诗微的作品却一路碾压式赢得金奖。
主办方直接发话:“决不让抄袭者污染圣神的殿堂。”
全网嘲笑我不自量力,我坐在轮椅上,听刘诗微哽咽的念着我熬夜写出来的稿子。
“那段时间,我每天睡不到两个小时,灵感来了一天饭都不会吃一口,耗尽了所有心血才得到一份珍宝般的设计。”
“而且今天双喜临门,我深爱的男人会在圣神的殿堂里向我求婚。”
周季白深情凝望着她,那枚由我亲手设计的戒指出现在刘诗微手上。
“我就知道我的小福宝,会得偿所愿。”
现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我颤抖着手操控轮椅靠近深情拥吻的两人。
尖锐凄厉的嗓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我有几个问题要问刘诗微。”
“为什么你作品里提到的设计灵感,来自我的母亲!”4聚光灯骤然打在我轮椅的金属扶手上,折射出冷硬的光。
刘诗微捏着奖杯的手指泛白,裙摆被冷汗浸出深色痕迹,方才在台上侃侃而谈的从容荡然无存。
“我……”她张了张嘴,眼角飞快瞟向周季白。
“设计灵感,就是突然想到的……”“是吗?”我轻笑一声,指尖划过轮椅扶手的纹路,那是我化疗期间无意识刻下的印记。
“你说的‘突然想到’,是不是包括我母亲病床前那盏青瓷灯?你描述的藤蔓缠绕造型,和她临终前攥在手里的那枚玉簪纹样分毫不差。”
人群里响起倒抽气的声音。
刘诗微的脸唰地褪成纸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像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瘪下去。
周季白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西装袖口的钻扣在灯光下晃眼:“沈知,别在这里胡搅蛮缠。
诗微只是不善言辞,她为了这个设计熬了多少夜,全公司都看在眼里。”
“熬了多少夜?”我偏过头,视线越过他落在刘诗微颤抖的肩膀上。
“是熬了三个通宵,还是熬了我写在创作稿里的四十七个日夜?”周季白的下颌线绷紧:“过去的事何必再提?你非要毁了诗微才甘心?”“我只是想问问周总,”我缓缓抬起手,指着大屏幕上正在回放的设计细节,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你认得那朵嵌在角落里的石竹花吗?我母亲说那是‘耐冬’,她化疗时掉光了头发,却总在窗台摆着石竹。
你陪我去医院探病时,不是总嫌那花碍眼吗?”周季白的瞳孔猛地收缩。
我笑了起来,喉间涌上铁锈味也顾不上擦:“周总和我结婚七年,连自己的岳母最爱的花是什么都不知道?却转头告诉别人,这是她‘突然想到’的灵感?”这句话像重锤砸在寂静的会场,前排的评委们开始交头接耳,有人掏出手机翻阅之前的采访录像,屏幕蓝光映在他们震惊的脸上。
周季白的喉结滚动了两下,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一句:“你别转移话题。”
“我没有转移话题。”
我转动轮椅碾过地毯,细碎的声响在鸦雀无声的会场格外清晰。
“现在,让我来告诉大家这个设计真正的核心。”
轮椅停在舞台中央时,我仰头望着悬挂的设计图,恍惚看见母亲坐在藤椅上的模样。
“藤蔓不是简单的装饰,是我母亲抗癌三年的输液管轨迹,每道弯度对应一次抢救;石竹花的六片花瓣,代表她撑过的六个疗程;最底层的云纹,是她最后清醒时说的‘想回家看看云’。”
我抬手抚过屏幕上的纹样,指尖的温度仿佛能穿透玻璃。
“这个设计的名字叫《韧》,是我送给所有和母亲一样,在绝境里拼命活着的人。”
会场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过了几秒,后排突然响起掌声,起初零星,很快连成一片。
“这才是三金设计师的水准!”“石竹花那段太戳心了,假的编不出来!”刘诗微突然尖叫起来:“你胡说!这些都是周总告诉我的!是你自己忘了!”周季白立刻接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沈知,我们夫妻一场,我电脑里的设计草稿你看过无数次。
这些细节你随口就能说出来,不代表你是原创。”
他看向评委席,语气恳切。
“请大家相信,诗微绝不是抄袭者,她只是太紧张了。”
人群的议论声又开始动摇,怀疑的目光重新投向我。
也是,谁会相信一个背负“抄袭”污名的人,能在绝症缠身时拿出这样的作品?我闭上眼,胃里的绞痛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手指都在发抖。
或许真的到此为止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男声穿透嘈杂的议论,像破冰的春水:“周总说谎的本领今天我算是领教到了。”
轮椅的刹车被人轻轻踩住,我茫然抬头,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眸。
那是江译,我穿开裆裤时就认识的江译,他出国留学前塞给我一把糖,说等他回来就娶我,后来我却嫁给了周季白。
他站在会场入口,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手里还捏着登机牌,显然是刚下飞机。
江译的目光掠过我苍白的脸,落在周季白身上时,温度骤降:“沈知的母亲走那天,你在陪刘诗微挑婚纱吧?”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
“这是你让助理订餐厅的通话记录,需要我放给大家听听吗?”周季白的脸瞬间变得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