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是沉闷的。
墙角的阴影逐渐吞噬了那只极其诡异的机械鼠,仿佛之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只有掌心冰触的凉意,和那枚静静躺在染血稻草上的九龙青铜戒,才能证明刚才匪夷所思的事件并不是梦。
呼……狂风肆意穿透他的身体,似在嘲笑他那虚弱不堪的身子和妄想逃离的梦。
谢衍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宛如吞针,异常难受。
他死死盯着那枚戒指,九条微缩的蟠龙在昏暗光线下蛰伏,龙睛处的黑曜石幽深得仿佛能吸走人的魂魄。
母后的遗簪……竟藏着这样的秘密?
鸱吻,龟息丹……假死脱身?
巨大的信息差让他本来就混乱的头脑更加头疼。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这到底是陷阱,还是试探。
前世的惨死,今生的绝境,非但没有带来一丝安慰,反倒像在深渊边缘加了一根不知去向何方的蛛丝。
他脑袋忽的一黑,身体己经超出负荷,猝不及防的发出警告。
他极力抑制住眩晕,冷汗浸湿了单薄的上衣,露出瘦削却依然有力的腰形。
不,我不能死。
活下去。
无论这鸱吻是真是假,他都必须试试。
这是唯一可能求生的希望。
他艰难地伸出手,指尖因为寒冷和虚弱而颤抖得厉害。
冰凉的触感传来,他紧紧攥住了那枚九龙青铜戒。
戒指入手沉重,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沉淀了无尽岁月的冰凉。
几乎是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顺着指尖悄然蔓延至他的脑海深处。
很微弱,却真实存在。
仿佛某个沉寂了千百年的庞然大物,因为这枚戒指的易主,于黑暗深处……睁开了第一只眼。
谢衍心头一紧,下意识的想将戒指戴在手上。
正当即将戴上的瞬间,他心口猛的一颤,又轻轻的把它取下。
不行,这太明显了!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冷宫,任何异常都可能会带来灭顶之灾。
谢衍不禁后背发凉,连忙偷偷观望室外的狱卒。
在确认无人观望时,他默不作声的将戒指塞入紧贴着心口的内袋里。
冰冷的金属紧贴着皮肤,带来一丝异样的清醒和心安。
接着,他拿起那颗乌黑的蜡丸。
龟息丹蜡封完好,散发着淡淡的,混合着苦味的奇异药香。
这就是“鸱吻”给的“假死脱身”之药?
可信吗?
若这是另一种更隐蔽的毒……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警惕。
前世的背叛刻骨铭心,他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任何物。
但此刻,这丹药至少是明面上唯一的生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蜡丸藏在破旧棉絮的最深处。
就在他刚做完这一切,气息尚未平复之际。
“嘭!”
冷宫那烂的不能再烂的的门,被狠狠踹开!
巨大的声响在死寂的冷宫中炸开,卷起一阵夹杂着雪沫的寒风,瞬间灌满了整个狭小破败的空间。
腐朽的门板撞击在土墙上,发出不堪重负的***。
门外,是令人窒息的夜色。
一道高大挺拔、裹挟着无边煞气与寒意的身影,撕碎了这片安宁。
他一步踏了进来!
玄黑如墨的蟠龙王袍在寒风中猎猎翻飞,袍角金线绣着的狰狞蟠龙仿佛活了过来,张牙舞爪。
这是……摄政王,萧绝。
前世毒害他的人!
谢衍心里瞬间燃起一股烈火,想把萧绝千刀万剐的火。
他止不住的颤抖着身体,内心深处的恐惧与仇恶在体内不断碰撞,像是在抢占身体的主动权。
最终,理智战胜了仇恨。
两人视线相撞,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他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猛地将自己更深地蜷缩进那床散发着霉味的破旧棉絮里,只露出一张惨白如纸的脸。
身体止不住的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连带着身下那破败的土炕都发出了细微的震动。
他死死地低着头,不敢去看门口那尊煞神,只将最懦弱的废太子该有的姿态,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
“噔,噔,噔……”脚步声逐渐靠近,一声一声首扣心弦。
比恐惧更先到来的,是萧绝身上特有的梅花幽香。
他忽的停下,玄黑的袍角停在了土炕前,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了蜷缩在破絮中的谢衍。
怀中的谢衍心提到了嗓子眼,可外表依然是一副疯傻的模样。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毫无预兆地伸了过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捏住了谢衍的下巴!
冰冷刺骨的触感,如同铁钳。
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的下颌骨捏碎。
“呃……”谢衍闷哼一声,被迫抬起了头。
视线猝不及防的撞上那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中。
萧绝微微俯身,那张俊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脸近在咫尺。
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盯在谢衍眼睛深处。
“装?”
冰冷的一个字,从萧绝薄削的唇间吐出。
没有一丝疑问,只有洞悉一切般的笃定和毫不掩饰的讥诮。
那目光,仿佛要将谢衍从皮囊到灵魂都彻底看穿!
他在怀疑什么,怀疑刚才的动静,怀疑自己装病?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下。
谢衍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和下巴的剧痛而急剧收缩,大脑一片空白。
不能露馅!
绝对不能!
他所有的精神瞬间绷紧到极致,强行催动这具破败身体最后的本能反应。
“呜……”一声压抑的呜咽从喉咙里溢出。
紧接着,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毫无征兆地从他那双因恐惧而睁大的漂亮眼睛里滚落下来。
一瞬间便浸湿了苍白的脸颊和萧绝捏着他下巴的手指。
那泪水滚烫,带着绝望的咸涩,与萧绝手指的冰冷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的身体抖的更厉害了,有三分是伪装,而七分……是真的害怕。
那模样,脆弱到了极点,也真实到了极点。
萧绝捏在谢衍下巴的手指,几不可察的顿了一下。
没人知道萧绝的内心在想什么。
谢衍只知道,他的伪装,成功了。
萧绝猛的甩开手,谢衍重重的跌倒在地,抽泣声充满了整个房间。
萧绝站首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哭的几乎背过气的谢衍,眼底没有一丝怜悯,而是……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眼中寒光更盛,猛地转身,玄黑袍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他对着门口的侍卫发出警告,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戾。
“严加看管!”
“少一根头发丝,唯你是问!”
语音落下,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啪!”
狱门重重的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亮。
空气中,只剩下谢衍在黑暗中重重的喘息声。